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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幼筠与陶云祁商议好后回到家里已到午食时分。文哥儿中午在书院不会回来,浩哥儿今日玩得累了已经睡着了,所以饭桌上安静了许多。
陶先生听说今日窑厂上出了点事,饭桌上终于逮着大儿子,忙询问起来。
陶云锦本不愿说这些让父亲烦心,但想到今日苏幼筠说的话还是忍不住将今日窑厂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与父亲。说完,他小心问道:“父亲,那几个孩子志不在此,手艺也很稀疏,都是被刘师傅、王师傅他们硬逼着来上工的,我们何苦硬留着他们呢?”
“啪”
!陶先生不悦地将手中的碗重重地放在桌上:“我之前是怎么与你说的,刘师傅、王师傅都是在窑厂一辈子的老人了,他们的儿子们如今在窑厂做得不是也挺好的,现下到了孙子辈怎么就做不好了呢?云锦啊,这些个孩子不过就是比较年轻,心性不稳,你用点心好好管教,假以时日,他们定是能做好的。”
“可......”
陶云锦张了张嘴,可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师傅。”
苏幼筠夹了一筷子菜放入师傅碗中,小心翼翼道:“师傅想留这些孩子在窑厂是想要传承手艺还是要给这些孩子谋条生路啊?”
陶先生一愣,他还真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他一心想着好好对待这些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伙计,不能寒了人家的心,却没想过怎样做才是对大家真的好。
他转头定定地看向苏幼筠,喃喃道:“这两个不是一件事吗?”
苏幼筠放下筷子,靠近师傅一些,柔声道:“师傅有想过当初二师兄为何如此毅然决然地离家从军,这么多年都不愿回来?”
陶先生见苏幼筠提起二儿子,双眼一瞪,似要火。
苏幼筠忙继续道:“师傅你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若您觉得我说得没道理,再骂我也不迟。二师兄记事时,窑厂已经步入正轨,大伙的日子都已经很好过了,所以他是没吃过苦的。后来您让他读了书,见了外面的世界,羽翼丰满的雄鹰自然不愿再关在这小小的窑厂中了。您之前还偏总是拘着他,逼他学着制瓷,这才会让他负气远走,这么多年都不愿回来。再看看这些年轻工匠,他们比二师兄年岁还小那么多,受着祖辈的庇护更是没吃过苦,窑厂枯燥繁杂的工作对他们而言或许并非你们所想象的那般好。”
她顿了顿,看了看师傅的脸色,见他没有答话,便大着胆子继续道:“看他们的年纪,想必也跟着自家长辈学了不少年的手艺了吧,可现下却接连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可见他们心思真不在制瓷上。您看师弟同他们年岁一般大,几乎成天都是泡在窑厂里的,足可见爱与不爱的区别。”
沉默了片刻,陶先生依然摇了摇头道:“我知这些孩子的心思不在窑厂里,可你也看到了,他们这般年岁,书也没读出个名堂,成天招猫逗狗的,若是窑厂再不收留他们,日后他们靠什么生活?我们庄子上就这些地,难不成让他们指着这点地过活吗?你以为我们这些老东西不知道这帮孩子不是干这行的料吗?可再不成也是自家孩子啊,谁不为他们日后着想啊。再说,我们这些手艺来之不易,但凡可能总是希望能传给自家子孙啊!”
陶先生在苏幼筠和陶云锦他们心中是一个比较固执又古板的师傅形象,如今他愿意敞开心扉说这么一席话,说不触动那是骗人的。苏幼筠想到自家外祖父母和父母对自己的悉心教导,为自己的未来考虑,不免心中一阵酸涩。有时候孩子总是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厉害,想要摆脱长辈的控制,可不想外面的世界哪里是那么容易,都是父母淋着雨在为自己撑伞啊。
苏幼筠喝了口汤,压了压心中的酸涩,想了想道:“可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又何曾体谅过长辈的苦心?况且,老师傅们总有干不动的一天,师傅们总是想把位置留给自家后辈,可曾想过窑厂的将来?若连窑厂都没了将来,这些能力平平的工匠哪还有将来?”
她转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陶云锦,又对师傅道:“师傅您多久没问过窑厂的经营了?您知道现下窑厂的出货量有几何?出的大货所售几何?现下慈县里其他的窑厂又是何情况?”
陶先生一时语塞,不由转眼看向自己的长子。
陶云锦见父亲看向自己,心里不由一紧,那种突然被师傅考较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他喉头干涩,一时说不出话来。苏幼筠看出大师兄的紧张,忙在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他。陶云锦这才敛了心神,回忆半晌,大致说了目前窑厂的情况。
苏幼筠心中默默盘算了一下,目前窑厂情况看似尚可,可这几年窑厂出货的量和所挣的银钱却和之前所差无几,但开支却涨了不少。反观整个慈县的其他窑厂,这些年因着大齐的经济好了不少,百姓对瓷器的需求也多了不少,所以不少窑厂都隐隐有过陶家的趋势。现下陶家窑厂就好比那温水中煮着的青蛙,自觉得还挺舒服,殊不知再不跳出,怕就要被那锅给吞了。
听完陶云锦的话,苏幼筠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偷偷瞥了眼师傅,陶先生虽这些年已不大管窑厂了,可掌管窑厂这么多年,苏幼筠能算出来的他又岂会一点也瞧不出来。
他用那双粗糙的大手用力搓了搓脸,犹豫了许久才道:“云锦,我知你这些年夹在中间很是艰难,爹年纪大了,有时候说话不中听,你莫要介意。”
陶云锦没想到,一向固执严厉的父亲会如此对自己说,这让他感觉受宠若惊,他正准备答说“是儿子应该的”
,就感觉桌下的小腿被踹了一下,一句话就给卡在了喉咙里。他定定地看了眼一旁踹他的苏幼筠,眼神有些不解。
苏幼筠怕这个傻师兄被师傅两句服软的话给绕了进去,忙插嘴道:“是啊,师傅,您看这窑厂的经营越难了,师兄如此劳心劳力,到头来却落得两头不讨好。”
陶先生斜了苏幼筠一眼,知道这丫头今日定是要管着闲事了,只得叹口气道:“那以你的意思是?”
其实陶先生心里也明白窑厂这些年虽说大事未出可小风波不断,可他又能如何。窑厂如今这错杂的关系本也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的,若是他由着云锦大刀阔斧地改了去,寒了这些窑厂工匠们的心,那到时候窑厂才是真的艰难了。
他内心有些抵触苏幼筠这个小丫头插手窑厂的事,可潜意识里却又生了些期盼,这孩子可是连自己那位老友都常常夸耀的生意好手,他也期待她能给自己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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