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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送行（第1页）

今年云州的冬天尤为寒冷，以往人们才换上羽绒服的十二月天空就飘起了雪，而且越下越大，这么一晚上过去，天地已是白茫茫一片，变成了一方冰雪世界，在这样一个南方内陆城市是尤为罕见的，是啊，别说云州了，就连整个西岭省也有三年没下过雪了。

但寒冷的天气似乎并没有冻结人们热情奔放的心，齐山林透过办公室的窗户往外看，这还不到八点，省政府大院外的广场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小黑点，打雪仗的打雪仗、堆雪人的堆雪人，一片热闹景象。齐山林可是一点也奔放不起来，他现在的心情比冰雪更冰冷。

“妈的，这日子得过到什么时候去？”

齐山林愤愤地说，接着又叹了口气，拿着扫帚又开始打扫卫生。

齐山林从读大学起就有明确的人生规划，就是要从政当官，当时的理想很丰满，想着至少得一个厅官起步吧，毕业前也顺利考进了本省的政府办公厅，成了秘书三处的一名公务员。本以为到了权力中枢部门可以大展拳脚，哪晓得参加工作八年，处长、副处长换了一批又一批，服务了一任又一任副省长，自已都31岁了还是个四级调研员，还天天干着杂事，被使得团团转。

齐山林虽然心里抱怨，但工作上态度摆得还是很端正。每天早上雷打不动6点半起床，第一个到办公室，先是扫了地，再拖一遍，给处长、副处长的杯子里泡好茶，这才算做好了每天工作前的准备工作。不端正也不行，处里5个人，就他没关系没背景，不在处里表现表现，让大家在厅领导面前说说话，他恐怕连调研员都还没当上。

干活的时候齐山林又想起了大学时光，那段时光是真美好啊，当时的齐山林还很幼稚，为了培养所谓的社交能力、大局意识，一进大学就一股脑加入了校学生会，就想着当一个学生会主席来锻炼锻炼，每天除了学业就忙于处理“会上”

的事。还别说，靠着这股执着劲，齐山林在大三的时候还真就当上了，手底下管着百来号人，自已忙着发号施令就行，日子过得真是惬意，谁承想来了秘书三处，自已在学生会经受的锻炼毫无用处。

早上八点半，处长刘东到了，一进门就嚷嚷“山林，在老地方定个5个人的包间，晚上6点处里一起聚聚”

。

“怎么了，东哥，你有好事了？”

齐山林笑了一笑，心里却想，刘东要提了？没听见动静呀。

“哪能呢，我才到处里多久，卓浩要出去了。”

齐山林更加疑惑了，罗卓浩走哪门子走啊？

他的这种疑惑不是没有道理的。秘书三处是专职为副省长陈国平服务，罗卓浩是秘书三处的副处长，同时也是副省长陈国平的秘书。齐山林心想，什么情况，陈国平要进常委了？罗卓浩要跟着出去？

刘东看了一眼齐山林，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别瞎想了，前段时间组织部不是搞了个省直机关干部与县乡干部双向交流嘛，卓浩也报名了，回他老家万全市下面的一个县城去当县委常委，当领导去咯。”

齐山林说，“浩哥咋想的，领导大腿不好好抱着，至少先上个正处再说啊。再说领导能同意吗？”

这不就是纯纯的政治生命死去吗？

在齐山林心里，秘书的政治生命死去有两种，一种是被领导抛弃了，另一种就是像罗卓浩这种主动被领导抛弃。

这都是不珍惜的表现，他认为罗卓浩以后的路子难了，也为他感到惋惜。

“国平副省长同意了，卓浩今年刚满30岁，国平副省长也说了，年轻人到基层锻炼锻炼也是好事。”

这真让人搞不懂，多少人睁着想当领导秘书，他罗卓浩可还好，还忙着下基层。齐山林看着刘东笑盈盈的样子想了想，该不会是刘东使的绊子吧，把罗卓浩赶走自已来直接服务领导。外面好些人在传刘东来秘书三处就是为了跟领导，这样看来也不是乱传。

齐山林真是误会了刘东，实际上的情况就是罗卓浩不想干了，又不好跟领导直说，得罪了领导咋办，正好借着这次双向交流的机会脱离苦海。

说起来，这位副处长跟领导的小半年来可受了不少的苦。陈国平48岁，是土生土长的云州人，工作经历非常丰富，在云州当过乡镇党委书记、县级党政主要负责人、市委常委，又到临市当了市委书记，随后到了省里当了发改委主任，去年省两会期间进了省政府班子，成了西岭省最年轻的副省级领导，分管工业、交通和招商引资。这位领导什么都好，在外人看来，他干工作认真细致，生活作风非常硬朗，也不官僚，能够听得进去意见建议，除了有时候喜欢作一些秀，宣扬自已的政绩外，还真挑不出什么毛病。

但在罗卓浩看来就有些差别了，这位领导非常热衷于批评人，罗卓浩可没少挨过批。陈国平的上一任秘书是秘书三处的前处长周胜利，在服务陈国平的一年多时间里，不光是工作上没出过一点差错，生活上给陈国平安排的也是面面俱到，什么事都想在陈国平前面，没让他操过一点心，就连陈国平儿子陈志的研究生论文都是他找人帮忙写的。当然，论文的事情陈国平是不知道的，周胜利也不敢让他知道，不然这位领导又要批评人了。

周胜利辛苦服务了陈国平一年多时间，陈国平也实在仗义，看着这小伙子这么辛苦能干，周胜利刚满可提拔时间他就找着省委常委、组织部长陈琴这位女同志推荐，来回推荐了好几次，最终放在纪委当上了宣传部长，解决了副厅的职务。

周胜利走了，秘书三处的处长位置暂时空了起来，政府秘书长黄德奇本想着让刘东来从行政后勤处处长转到秘书三处来，也是给陈国平选了个秘书，但陈国平却坚持要从现在的秘书三处里挑，最后没办法，就让罗卓浩以秘书三处副处长的身份接了秘书的班，刘东来当了秘书三处的处长。

这时候罗卓浩想着还挺美，想着等到时间一满先上个正处，然后就跟着陈国平走了，他到哪自已就到了，先混个副厅再说。

没想到现实给了罗卓浩狠狠一巴掌，罗卓浩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哪里能服务领导。以前在处里有处长服务，他做做后勤工作，写写材料就行了，也没有直接跟陈国平接触过，看着平时周胜利也就是提着个公文包，开开车门、打打电话，没想到这里面学问大着呢。于是经常犯错、天天被批，每天还要面对加不完的班，心理生理双重打击下，罗卓浩产生了换换赛道的想法。

刚好组织部搞了这么个活动，罗卓浩马上就报了名。他心想，得嘞，回老家去当个领导多好，也算是积累点基层经验，到时候再想想办法在市里当个常委，也就知足了。

报了名罗卓浩才回过神来还没给陈国平汇报，赶紧到领导办公室说明了情况，当然没有说是因为累、苦才想走的，先是表了表衷心，什么感谢领导的关心照顾，跟着领导身边学到了很多，想下去锻炼锻炼。

诸如此类的话，说了一扒拉，陈国平这么多岗位经历过来，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点破，也许他也想换个秘书了，这人用不顺手自已也费新，就同意了罗卓浩下去锻炼的想法，还当场给组织部分管副部长打了个电话，请他把罗卓浩交流到一个好的岗位上去，这样一来还把罗卓浩感动得够呛。

当然，这些情况齐山林还不得而知，他只认为刘东要去给领导当秘书，罗卓浩一走又要空出个副处长的位置，那就得团结好刘东了，万一他刘东在陈国平面前说说他的好话，陈国平再向黄德奇推荐一下，提副处这事不就成了吗？可千万别又从其他处室调一个过来了。处室内部另外两个小年轻都不在齐山林的竞争范围内，张成、王浩两人都是去年毕业的研究生，才工作一年多时间，三人都还是四级主任科员。

想到这里，齐山林开了开玩笑，“东哥，浩哥下去后，你这担子更重了，平时有什么工作，多给我安排，我年富力强受得了。”

刘东笑了笑，“那你小子就先把今晚的饭安排好，今晚给卓浩好好送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