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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怀年的手指在圈椅扶手上轻敲了几下,只听那带着失落之感的年轻人终于开口:“没有监视你的意思,反正我个人没有。不然这样,你说一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竭尽所能来帮你!”
这回他的态度变得认真,说要帮忙也是发自内心。周怀年听后,脸上难看的颜色多少缓和了一些,心里已不打算再与他针锋相对,“不必,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来解决。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与你提前知会一声。”
“你说你说。”
季惟钧点头,满脸真诚,仿佛只要周怀年张口,他都有求必应。
“禁烟专员抵沪的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吧?”
“知道,不用问,当局又缺钱了吧?”
季惟钧一声嗤笑。
周怀年微眯起眼睛,摇头,“没有那么简单。”
笑容敛起,季惟钧不解,问他:“还想怎样?打着禁烟的旗号,查扣鸦片,再度贩售,并且还大征鸦片税,这行径难道还不够卑劣?”
周怀年缓缓起身,又缓缓道:“据说成啸坤近日在市郊暗中寻找地皮,是以他太太的名义。”
“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么?”
季惟钧的想象力固然没有周怀年丰富,但他的好奇心却是止不住的。
周怀年点头,对那些事虽是猜测,但他以为应该与自己想的差不离,“听说过吗啡么?这东西不仅运输方便,吸食起来也比鸦片方便。吗啡一旦在国内兴起,他们的鸦片生意怕是要受到不小冲击。”
“你是说……”
季惟钧已然隐隐明白周怀年的猜想。
周怀年欣赏他,是觉得这人还算得上聪明,与他打交道并不需要太费力气,“对,在那东西流通起来以前,建一座属于他们自己的吗啡工厂,真不是件难事。”
有当局的庇护,又有成啸坤这么多年贩毒的经验加人脉,这件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天方夜谭的事,在他们手中只会像是新开一家商铺那么简单。
季惟钧那张笑脸此时已经十分愤慨,他右手握拳狠狠捶向自己的右掌,没法控制地骂了一句:“妈的!为了捞钱简直不折手段!泯灭人性!”
周怀年早就料到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只是淡然说道:“我打算尽快找到这件事的证据,到时候你和你那边的人想办法阻止,这事也就不能成真了。”
季惟钧冷静下来,想了想,回答他道:“我倒是觉得,让他们把事先做起来,我们再来个一举捣毁,好让全国百姓都看清他们的面目,这样的打击更为彻底。”
周怀年的眉头又蹙了起来,他何尝不知这样的办法是最完美的,然而他没什么兴趣在党派之争上,只想早早掐断恶源,因为他痛恨那些麻痹人神经并能叫人家破人亡的东西。除此以外,他也已经不想再耗,与成家、与苏之玫,他都想尽快了断。若是像季惟钧所说,等那些人将吗啡工厂建起,再等生产,再等售卖,而后想办法捣毁,两年的时间都可能就这样搭进去。到时候,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呢?怕是再也不愿与他有半分关系……
季惟钧见他面色又变沉郁,便小心试探道:“或许……这件事我应该先做汇报,再做商量……”
周怀年拍了一下桌子,“不行,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下了决心,语气不容辩驳。
外心
自那日把话与周怀年说开以后,这些天穆朝朝便只是两点一线地往返于江宅与药铺之间,即便她现在有心想涉足实业,那些老板们的聚会她也暂时不大敢参与了。她是真算不准哪场聚会里就会有周怀年,她不想碰上,只要碰上就怕自己会再也狠不下心。
可即便是这样,她也没法将他的身影从自己的脑中彻底抹去。忙着做事时还好,一旦闲下来,那思绪便会不自觉地飘到那人的身上去。仿佛又经历了一次分离,不同的是,那时与他分开,她还能躲在屋里偷着想他,偷着哭。而这一次,是她自己下的决断,于是,就只能拼命忍住想念,忍住眼泪。
她情绪不好,连江家那两个小娃都看得出来。白天里也不见她有多少笑容,等到晚上,却也不睡,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对着药碾子磨药,失魂落魄的。
来一阵风,吹散天上的云,仿佛也要将她那颗飘忽不定的心都一并吹走。也没管磨的是什么药,等磨好了要装袋时,这才发现自己磨的是治咳症的白附子。无端端又想起他来,他母亲便是因咳症才没的。
他的眉眼与他母亲很像,头一次见他,穆朝朝的脑子里便蹦出“清风霁月”
这样的词来,后来见他母亲,才知这样好的长相是随了谁。那位妇人虽长年缠绵病榻,脸颊上的肉都已有些凹陷进去,但光看五官便不难想象,在她年轻时该是一副如何出挑的模样。
穆朝朝去时,她正好醒着,听到外屋有年轻男女说笑的声音,首先便觉得是江柏远来了。
“是柏远来了吧?”
她大约是强撑着才从床上坐起,用很虚弱地声音向门外的方向唤人。穆朝朝虽然没亲眼看见,但跟着江柏远一同进去时,便看到她伏在床边咳个不停。
江柏远赶上前去,替她抚背,“伯母,您快躺下,我也不是头一回来了,您还起来做什么?”
咳嗽不止,江柏远转头又对穆朝朝说:“去,倒杯水来。”
穆朝朝原本愣在那里,被江柏远一支使,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掉头出去,四下探看着那间简陋的小厅堂。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唯有一张桌子,两张木凳而已。桌上一把水壶,两个瓷杯,穆朝朝瞧见后,紧忙小跑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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