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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就在这鸡飞蛋打的时节降临了,老天爷不是整日阴沉着脸,就是没完没了的下雨,总没个好脸色。
枯黄树叶纷纷脱落。满地树木一褪去这层遮羞布,那不甚美妙的歪巴赖皮就豁然呈到人前,连麻雀都不愿在上面驻足了。
何子鱼就像一棵掉完黄叶的树,由内而外的散着一股枯气。他打算把何序埋了,但转念一想觉得不妥。
要是把人埋在这里,一旦城破,他要是活着还好,顺便就把何序带走了。他要是死了,以后谁来把这人带回家?
他思前想后就一拍板,不顾聂昂阻挠,在空地上架了一堆柴禾,把何序放到柴上一把烧了,然后就呆呆的望着。
那瘦骨嶙峋的火苗在他眼中越燃越炽,几乎膨胀起来,气势浩大的在风中嘶鸣着,最后又摇摇欲坠的湮灭在这秋风里。
何序的骨灰被他收在一个瓷坛中,他整日抱着这骨灰坛,连睡觉都没舍得松开。
聂昂忍不住头皮麻,破天荒的害怕起来,扭捏半天后终于开了口,讪讪道:“我差人将他送回何家,怎样?”
约莫是跟骨灰待久了,这人阴森得近乎瘆人,他木然的转了转眼珠,就跟木偶转起眼珠似的,森冷而略显空洞的目光就落在聂昂身上。
“你带着他不方便,”
聂昂忍不住往亲卫身边挤,哆里哆嗦的说道:“万、万一弄丢了或者碎了,找不着是一回事,找着了能不能收齐全又是另一回事……怎样?”
何子鱼约莫是从对方脸上咂摸出一丝惶恐不安的战栗,他收回目光放过这可怜的小舅,抱着骨灰坛没说话,静漠的闭上眼。
城外魏军又杀了来,这一蹶不振的人猛然起身,将坛子好生放在床上,细心将被单抚平整,接着又调整瓷坛的方位,就好像经过这番摆弄之后那无形之人才能睡安稳一般。
他一会儿把瓷坛往中间放,一会儿又放到床头,末了想起应该有个枕头,于是把外衣扒了折叠成一个豆腐块小心轻放的安置在床头,这才将瓷坛摆放上去。
这么忙活半天后他才满意了,终于结束对这骨灰坛与他小舅的折磨,穿上披挂,又几步闪回来,轻轻在坛身上抚了一下,仿佛通过他这么一抚,瓷坛中的骨灰就能感受到莫大的安慰。
聂昂腿肚子直打颤。
何子鱼做完这些事后一把拎上何序的长戟,从战战兢兢的舅舅旁边过去,没什么情绪的瞥了对方一眼:“你守住城,别把他看丢了。”
聂昂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两步追上去抓住他袖子:“那可是十万大军!”
何子鱼把对方的手抓开,聂昂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大声招来几个灰头土脸的亲卫,打算把他关在屋中,他一巴掌朝舅舅拍去。
这一下叫聂昂眼眶热了,捂住肩膀哭道:“我就是丢了城,也不会放你跑出去送死,捆住他!”
“都闪开。”
何子鱼朝几个亲卫说完又朝聂昂道,“军中除却伤残还有七千人可用,我们确实没有胜算,但只要撑到援军来……要是没有援军就再说吧。”
“你来守城,”
聂昂一咬牙,把外甥丢给亲卫,“我去——”
何子鱼没给他留商量的余地,一把将他扯回来,压了压火气:“吴成昏迷不醒,不知哪天就要撒手。你要是也出点事,先不提西北,我怎么办?”
聂昂垂了垂眼皮,艰涩道:“是啊,要是你出事了,那我呢?这城大不了不要了,反正也不姓聂。”
“你说得在理,”
何子鱼朝外走去,“但我得给阿咕报仇啊。”
何序这死鬼生前不给人好脸色,死后也不给人好日子过。所谓祸害遗千年,何家出了两个祸害,一个被坑骗着把吴国搅得稀烂,一个专给聂昂使绊。
聂昂在后面颓然道:“要不你把我杀了吧,免得还要给你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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