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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
不等她再仔细打量,身後突地被大力猛推。重心不稳,又一次狼狈地仆倒在草地上。左掌边缘一阵剧痛,迅速泌出殷红的液体,竟是被藏在草地中的一块粗砺石头擦破了皮。
周围的人沉默瑟缩地蹲蜷著,半阖的眼底都充满了骇怕的绝望。木然和哀凄在他们脸上弥散,看不出一丝生的活力。没有谁朝突然闯入的她投来一眼,也没有谁伸出手扶她一把,或是小声地安慰她一句。他们沉浸在死亡的阴影中,沉浸在对未来悲惨命运的恐慌中。
罗朱忍著痛慢慢地挪动身体,也静默地蹲蜷缩成一团,悄悄用沾了湿泥的手将脸弄得更脏。不用要求别人良善无私,也不用奢求得到热心帮助,她其实也是一样的自私胆小,绝望战栗。现在的她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躲在地窖中的扎西一家会不会被发现,去担忧伤感扎西朗措的死活,去寻找格桑卓玛的身影。盘旋在心里的就只有一个念头,怎样做才能逃离死亡的威胁,好好地活下去。
她来得较晚,很霉催地被放在了最危险的第一排靠左位置。帽子在撞墙时不慎丢失了,十几根乌黑细密的发辫垂落下来,将前额和脸颊半遮半掩,给了她一丝自欺欺人的安全感。她紧紧抱住双膝,偷偷从辫子的缝隙中四下环顾。
空地中间也就是她所在的位置看押的是中青年女人,右边看押的是老人和孩子,几十个孩子蜷在十来个老人身边,童稚的小脸完全失去了应有的活泼灿烂,一双双清澈的眼睛布满惊恐的茫然。那里面……没有扎西阿祖和三个扎西小男孩。
有皮甲兵士持著黑色长鞭在俘虏中来回巡视,每当哪儿响起轻微的啜泣和骚动,皮鞭就“啪”
地一声狠狠挥下,压抑的惨叫和兵士的厉声呵斥同时响起。
七八米开外的正前方有三个骑在马上的人特别打眼。居中一匹白马背上放置著赭黄锦缎的莲花纹马鞍,坐著个身穿紫红僧袍,头戴红色僧帽的中年僧人。左右两边分别立著一匹棕马,背上放置著暗蓝色锦缎包镶的软皮马鞍,坐著两个身穿千叶铁甲的青年男人,头上的铁盔除了插著牛尾外,还在前额处镶嵌了孔雀石,挎在腰间的大刀刀鞘上也包银镶石。两人身躯魁梧剽悍,黑红脸膛,五官深刻刚硬,周身那股凌厉杀伐比皮甲兵士强盛许多,明显属於高级将领。
“贡嘎骑领,不知王什麽时候回来?”
中年僧人双手合十,对左侧的铁甲男人礼貌问道。
被唤作贡嘎骑领的男人面容要比右侧的铁甲男人粗犷些,铁盔上镶嵌的孔雀石也要多出一颗。听到问话後,犀利的视线从东边的山头移转向僧人,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王狩猎尽兴了,自然就会回来。上师敬请放心,王定会为法王献上最好的祭品。”
发问的僧人也笑了笑,点点头,不再多言,与两名骑领一同遥看东方。他是负责法王各项祭祀活动的曲本堪布,倘若把事情办砸了,惹法王不悦,那可是担待不起的重罪。
突然,东边的远处山头腾跃出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哒哒的马蹄声。初始如闷雷,转眼便似敲起千百面牛皮大鼓,一声声震撼人心,催磨心智。
罗朱也循声小心望去,心霎时凉了半截。从东方山头奔腾而来的是一支人数上千的悍猛骑兵!东边,不是纳木阿村男人们奔赴战场的方向吗?难道说扎西朗措他们已经……她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吞回涌到了喉咙的哭喊。头深深埋在膝盖上,任由眼泪汹涌,濡湿摔得脏污的膝盖,只觉一颗心和所有的梦都被轰鸣的马蹄声踏碎了。
她目前对扎西朗措虽然只是产生了好感,还没有爱上,但那个男人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个毫不保留地给予她爱的男人。他要是死了,她又怎麽可能不难过?半年的细心呵护,连续几个晚上的亲密相偎,一句句诚挚的誓言此时全部涌进脑海,化作泪水奔流。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也好像只过了转眼,急促的马蹄声由小变大,又由大变小,最後终於停止了。
身子左侧有沉重的脚步不断经过,随著兵士的厉喝与皮鞭破空的裂响,痛苦的闷哼和重物落地的声音相继响起。罗朱茫然无神地微微侧头瞧去,雾蒙蒙的视野中但见空荡荡的左侧空地被数百个青壮男人填满了。他们的双臂全被麻绳反绑在背後,大多数男人身上穿著简陋皮甲,有些男人的袍甲、额头、身躯等处还印染著斑驳的暗红血迹。
汩汩涌流的泪水逐渐停下,她用衣袖使劲擦了擦眼睛,眼尖地看见里面好几十个纳木阿村的男人,但更多的是从没见过的外村男人。
没有!没有!她没有看见扎西家任何一个男人的面孔!扎西朗措他们……是战死了?还是……逃脱了?或者夹在俘虏中没被她看到?悲伤绝望的心又上下忐忑起来,开始有了一丝希冀。她一点点挪动身体,不露痕迹地将半个身体躲在右侧的女人背後,更加努力地寻找著。
“王,狩猎可还尽兴?”
混混沌沌的寻找中,她听到有男人在正前方恭敬地问道。
“哼,如这些女人所说,两个领主带著各自的兵民在河谷东面山坳里交战。”
回应的男音低沉浑厚,带了微微的磁性,略略含笑的语调中是说不出的冷硬平漠,“除了祭品外,还捉了些俘虏回来,只能说没有太过无聊。”
☆、一个像“禽兽”
的王者
王?!
那个低沉浑厚如藏獒压声狺嗥,含笑而又冷硬平漠的回应声就是这支骑兵军队的最高统领者──一个王?!是他率兵对正在激战的扎西朗措他们趁火打劫,也是他指挥下属自後方袭击了纳木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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