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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前面看见了一扇朝西的偏门。为的打了招呼,便指挥轿夫们抬了进去。一声“落——轿——”
,那轿子便四平八稳地摆在了地上。打起轿帘,只见两位丽人携手而出,正是洵美与三秀。
洵美是一身富贵人家的家常衣服,而三秀已经把准备的行头都妆饰停当了。
这里便是都达鲁花赤府,接引的人还没来。三秀用余光向四方仔细观察了一番,听得里面隐隐有歌吹之声,果然是正在家宴。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哥哥正在里面,他自会照应你。这轿我就留下了,一会儿你随意差遣。”
洵美道。
“那你如何回去?”
“我的马就在街口不远处寄存着。——你事事多加小心。”
洵美才走不一会儿,一个矮个子蒙古人便来了。看打扮是仆从,态度也和气,但毕竟是蒙古人,三秀也就十分客气。来者说了几句有些笨拙的汉话,就领着三秀,曲曲折折沿着廊走着,走向远处的歌乐声。
一路走来,三秀不禁益惊异了。方才在落轿的地方便觉得此处的布景十分熟悉,待到往深处走,竟有几分汉家庭院的样子,只是一勾一画,更加清新大气。汉人的杂剧,他大概也能看上两眼。只是杂剧毕竟源自民间,即便搁在前朝也是不入流的东西,不知他们会不会嫌三秀演得粗陋。三秀的心中又不安起来。
三秀一路走着,歌吹之声越来越近。或许是她的衣裳妆容太奇特,让远远回廊上几个正奔逐游戏的女子看见了,放出健康饱满的笑声。三秀不禁想起了瓶娘。她们是动,瓶娘是静,却都是一味的天然。不知她们是家眷还是使女,三秀也就不知如何回应,只好装作没有看见,就这样到了一间临水的楼阁前。已经能闻见楼阁上的酒香了。
“变戏法不是那位小伙子么,怎么来的是个女人?”
都达鲁花赤老爷问道。他同时带有骑射民族的剽悍,和身为高官应有的风仪,容貌十分威严。他此时已经饮了不少酒,头脑却还清醒,汉话十分标准。三秀不禁有些紧张。
“禀大人,师兄身体偶恙……”
三秀还没说完,都达鲁花赤老爷便点一点头,挥挥手让她下去。三秀心中打鼓,忽然看见座中一位汉人打扮的男子正示意自己稍等片刻,知是洵美的兄长,遂向都达鲁花赤老爷施了一礼,退到了宴席边上的角落里,与乐人们呆在一处。酒过三巡,方有人重新引三秀上前。
“这次是什么?报上来。”
“禀大人,是杂剧。”
三秀说着,便将写了戏名的簿子递了上去。
“哦?”
都达鲁花赤老爷微微扬了扬眉毛。
边上陶家的兄长连忙道:“她就是新近京中出了名的妆旦色,林三秀。”
“这倒是难得。点戏就免了,拣擅长的小唱一段罢。”
三秀领命。
“没来由犯王法……”
只听三秀只唱了这一句,陶家的兄长就惊得连酒杯都几乎没拿稳。
这并不是因为三秀唱得动人,而是因为这是《窦娥冤》第三折里,窦娥在刑场上所唱的《端正好》。连他也没想到三秀竟然会选了这样一支曲。
这可是宴席!
陶家的兄长不禁往左右看了一眼。
座中以蒙古人居多,懂汉话的就少,看过杂剧的人更少。他们多是看着三秀在那里唱,不知所云。只有乐师的手哆哆嗦嗦,几次差点拉错。
《端正好》之后又接着是《滚绣球》。三秀的脸上仍然没有一点惧色,将都达鲁花赤老爷视若无物,只有一个窦娥在不屈地控诉着。陶家兄长的手心却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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