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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第1页）

之后我们就离开了他。迪尔柯回家去吃晚餐，我则把去找医生的差事应承下来。我们从空气污浊、憋闷的阁楼上下来，走到大街上，觉得外面的空气格外清新。斯特罗伊夫希望我立即和他回家一趟。他似乎有心事，只是暂时不愿意告诉我。他坚持我要陪他走这一趟。我想，即便立即请来了医生，除了我们已经为斯特里克兰德做过的那些事外，也帮不上更多的忙，便同意了斯特罗伊夫的请求。我们进门的时候，布兰奇·斯特罗伊夫正在摆桌子，晚餐已经准备好了。迪尔柯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双手。

“亲爱的，我有件事要求你。”

他说。

她看着他，快乐中含着庄重，这便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斯特罗伊夫脸上渗着汗珠，使整张脸看起来闪闪发亮，他那焦灼不安的神情令他看起来很滑稽。不过他那浑圆的仿佛受了惊的眼睛里却闪烁着急切的光芒。

“斯特里克兰德得了很重的病，没准会死掉。他独自住在一个邋遢的小阁楼里，身边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求你同意让我把他带回家来。”

她立即抽回手——我从没看过她动作如此敏捷——脸也涨得通红。

“哦，不行。”

“哦，亲爱的，请别拒绝我。我实在不能忍受留他一个人在那样的地方。我会惦记他而睡不好觉的。”

“你去他那里照顾他我不反对。”

她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发出来，异常冷漠。

“可那样的话他会死的。”

“那就让他去死好了。”

斯特罗伊夫倒抽一口冷气，抹了抹脸。他转向我请求帮助，可是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是个伟大的画家。”

“那与我何干？我不喜欢这个人。”

“啊，我亲爱的宝贝，你不会真这么认为吧！我恳求你，让我把他带回家来。我们可以让他舒服一些，或许还能救他的命。他不会给你添麻烦的，一切的事情都交给我。我们可以为他在画室里搭个床。我们总不能让他像条野狗一样死去，那太没有人性了。”

“为什么不送他去医院？”

“医院！他需要关爱，他必须得到精心的照料。”

我看到布兰奇·斯特罗伊夫情绪起伏非常厉害，甚觉诧异。她继续摆桌子，但双手一直微微颤抖。

“我实在对你忍不下去了。你想想看，要是生病的是你，他会动一根手指头来照顾你吗？”

“那又怎么样？我还有你啊，你会照顾我的。我不需要他的帮助。再说，我和他不同，我没那么重要。”

“你还不如一只小杂种狗有志气！你竟然甘愿躺在地上任人践踏！”

斯特罗伊夫笑了，自以为知道他妻子表现出这种态度的原因了。

“啊，我可怜的宝贝，你还没有忘记那次他来家里看我画的情形呀。即便他觉得我画得很糟糕，那又有何妨？那天我就不该给他看我的画，我承认我画得的确不够好。”

他沮丧地朝画室环视一圈。画架上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油画——一个春风满面的意大利农民举着一串葡萄放在一个黑眼睛的小姑娘头上。

“就算他不喜欢你的画，也应该懂礼貌吧，何必要侮辱你呢？他的态度表现得再明白不过，他瞧不起你，但你却要去舔他的手。啊，我太讨厌这个人了。”

“亲爱的，他非常有天赋。你以为我不相信自己有天赋，我倒是巴不得我有呢。但其他人谁是天才我很明白，我打心底里尊重这些天才。天赋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东西，但是对于拥有它的人而言，却是个沉重的负担。我们对这些有天赋的人必须有足够的包容心以及忍耐力。”

我立在一旁聆听着，被这出家庭矛盾弄得有些尴尬。我不明白斯特罗伊夫为什么一定要我陪他一起回来。我看到他太太的眼泪就快要夺眶而出了。

“但我恳求你同意我带他回来，不仅仅因为他有天赋，还因为他是个人，因为他得了重病，因为他身无分文。”

“我决不允许他进咱们的门——决不！”

斯特罗伊夫转过身对着我。

“你来和她说说吧，这是件关乎生死的大事。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能让他再待在那个肮脏的洞穴里。”

“很明显，让他在这儿养病对他是最有利的，”

我说，“但是这自然会给你们带来诸多不便。我认为必须得有一个人负责日夜看护他。”

“亲爱的，你并不是那种因为嫌麻烦就不肯对人施以援手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