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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温回到宿舍时,正好收到了乐队朋友们的消息。
距离11点的熄灯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学校生活区的浴室早就停止开放了。但格温受不了剧烈运动后内衣贴在身上的感觉,而学生浴室的门禁对她来说更是小菜一碟——其实愿景学院近几周已经出现了浴室闹鬼传言,据说安保人员总听到半夜有水流声,但进去检查的时候要么撞见兀自往外喷水的花洒,要么就只能瞟到一抹还未散去的湿热水汽,就是不见活人。“更夸张的是,安保和后勤不是从来没找到人影嘛,”
斯图尔特津津乐道地在乐队的创作群里分享这则传说,她说学生之间在聊浴室传说的时候细节已经丰富到了质感真实的程度,“但后勤部门有位女士坚持声称她闻到了幽灵身上的山茶花味,于是大家现在都称呼愿景浴室的鬼魂为‘茶花女’。”
“山茶花不是茶花女的茶花,”
格温用牙咬住连帽衫的拉链往下顺,这样就能腾出手打字了,“虽然学名里都有camé1ias,但山茶花是一种原产于亚洲的植物。”
也许她该换一种洗水了,格温想,如果下次还有帮日杂店驱赶收保护费的混混的机会,她可以问问工作人员能不能送她一套香型更大众一点的洗护用品,省得学校里半个月再冒出来五六个新都市传说。
“大植物学家!原来你也是看手机消息的。”
即便此时已经接近后半夜,斯图尔特看起来也完全不困,这种大把闲暇而不用来睡觉的时间对蜘蛛侠来说是一种奢侈。她逮住了唯一一个醒着的队友来了一条新闻:“看!可惜鲁索睡了,不然她看到这条新闻会高兴得尖叫……要不是我没和她住同一层楼我都打算直接去摇醒她。”
格温把脱下的连帽衫搭在上下床之间的竖梯横栏上,低头去看那条贝斯手转来的新闻。
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并不算新闻。那篇文章并非依托于注册的正式媒体,而是一篇独立媒体人自主布在公共平台的一篇通讯稿。
撰稿人的文字并不花哨,用词也相对简单,却流荡着充沛的热情。他书写的内容也只有一个——
“我们的腕带!”
斯图尔特兴奋地在群里总结,“好吧,其实他并没有提到我们乐队,但这说明我们的活动是有意义的。”
一滴冷却的汗珠掉到了屏幕上,格温用指腹拂去。贝斯手言简意赅的概括令她心惊,而她拿起手机时,却意识到事情并不像她猜测的那样糟糕。
那是一篇记录纽约市民反抗精神的通稿。
其实在此之前,类似的宣传语调已经层出不穷了。虽然不同媒体对义警各执一词,但对邪恶六人组的批判总是相对占上风的声音。电视和流媒体平台播了无数个给纽约人加油打气的节目,幻想作家用虚构的故事告导读者常怀希望,纪实作家用非虚构写作记录巨大的不安和微小的心悸,还有胆子大的自媒体人会直播某些犯罪分子的行踪,以让出行的民众们尽量提前避开。这篇通稿置于其中原本并不显得那么稀奇。
然而它太详实了。撰稿者大概是个极其热爱摄影的人,他的相机就是他的眼睛,几乎记录下了他走过的一切路途。当然,他似乎还挺爱往危险的地方扎,于是那些干涸在脸颊上的泪光、呼啸的鸣笛、蝎人尾巴上的青绿色火焰、消防栓断裂后流淌于整个街道的污水……都变成了他记忆的一片夹页,而他要讲述给人听时就能将夹页完好不动地翻出来呈现。
比那些详实的影像素材更特别的是他选取的角度。他写的是物品,“在破碎与重建之中的人们创造出来的物品”
,他这样强调。他写灾难后逝者的遗留物,丈夫给亡妻手指戴上的她出门前落在家里的戒指,裸露的公寓墙体里能一眼望见的奖学金申请表,没了玻璃的橱窗里衣服只剩半拉的塑料模特,高昂的未结的医院账单;他也写了市民们被改变又改变得不太多的平常事物,每天照样行的报纸和充斥着邪恶六人组与义警报道的头条,时常大面积停运的地铁系统,涨了价的冷冻蔬菜粒,还有一夜之间登上小朋友们最讨厌动物的“秃鹫”
、“蝎子”
和“犀牛”
云云;他还写了更多蕴藏着力量的新事物。
他写音乐,母亲唱给被救护车吵醒的婴孩的摇篮曲,临近万圣节时商店氛围乐里插播的特殊警情通知,社区里把邪恶六人组编进歌词里骂的饶舌音乐,还有年少的新生乐队为义警们写的歌——“这些音符在地下舞台唱响,但不会永远被埋藏于地下,”
他这样描述,“曾经诞生过朋克摇滚和新浪潮的纽约,现在又因其痛楚而源出了新的音乐流派。”
还有人们制作出来用以彰显各自情感和主张的事物,窗玻璃上的纽约城配色挂画和旗帜,百货市卖脱销了的蜘蛛女面具和拳套模型,生长在大街小巷、从墙头蔓延到每一块地砖的喷漆涂鸦,以及腕带。
“腕带作为便携的个人标志物之一承载过无数种主张,如今它依旧如是,”
撰稿者写在通稿的最后,他拍摄了许多足以标志出这个时期里重要事件的腕带,而各种各样的主张都凝聚在这些手腕上的色彩中,“每个人都可以制作腕带,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腕带。”
格温早就该去浴室了。她之前出了汗,脱掉外套后体温流失得比以往快,但她仍然觉得心头热热的。
即便已经对这个撰稿人的身份心中有数,格温还是翻到了文章的信息页确认了作者的名字。彼得在通过这种方式提醒她,她怎么会看不出藏在字里行间却呼之欲出的意图?
如果画着蜘蛛侠徽记的腕带并不是少见的装饰品,而成为了某种民间潮流的话,那么想以此为线索追查出某个佩戴者的身份的图谋就失去了立足之处。
……但这也说明,有人在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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