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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门倏然被人从里面推开时,秋石惊觉树底下的落叶又多了些。抬首瞥见惠然微红的眼眶後,秋石就不敢再瞧了,只待惠然迈开飞快的步子离去,她才敢看了会儿惠然渐行渐远的背影。其後对上了近处辛夷询问的眼神,秋石轻轻摇头以示其不该探听。而厅里似静了良久,教她不禁谨慎地探头望进去,只见凭窗而坐的人儿正慢条斯理地撕着一张宣纸,且好像对门口处的张望有所察觉般,她不冷不淡地吩咐道:「秋石,去医官院请成安郎过来一趟。」
秋石并未把楚衡引入厅里,而是依着辛夷的转述,照容宁之意将人带至其如今所在的临水小亭。楚衡随秋石走过长廊,轻踩日中落地的yan光,在转角处他远远瞧见了傍荷花池而建的亭子。青檐下的几道白se纱幔轻飘,容宁正於其中倚着美人靠,支颐低首地看着不见一朵荷的闲池,不知在想何事。楚衡心上一跳,眉头几不可见蹙了下,又见前头的秋石倏地停下,回身示意他独个儿上前,他颔首谢过。
「不知娘子身子何处有恙?」
楚衡立於容宁身後,试探地问了句。容宁闻声回头看他,见他依然是自己昏睡醒来後初见的样子,官帽与青衣,周正地静立她面前。微微扯开一抹笑,容宁没有答楚衡,反是缓缓地说:「今日在这荷花池前,我想,你该给我一个解释。」楚衡抬眸望入容宁略冷的眼底,面se丝毫未变,「娘子的话,臣不大明白。」容宁终於侧过脸去笑了出来,耳上那对玉石耳坠一晃一晃的,她起身向他走近了几步。
容宁笑问:「楚平琰,你莫非真当我是个蠢的?」楚衡听见自己的表字时怔愣了半晌,又沉默地看了容宁许久,方带了点笑极轻地反问:「你为何执意寻求一个答案呢?或者说你真的得到答案了麽?」此刻他终究褪去了恭顺的伪装,藏於笑意里的讥讽亦不止因着眼前的她,更是为着她已然忘却的曾经——他正经由她的眼睛在看以前的容宁。一时亭间尽默,而纯白轻纱扬至身边,偶尔轻擦过他手腕。
他们便这般隔纱静静相望,直到容宁先移开了眼,「你该清楚我是真的记不得了,所以你须知从前的一切即便我之前多麽看重,而今都不再打紧了。」她抬手捉住不断於二人间扬起的轻纱,转而一面透过朦胧的纱幔朝他展颜,一面轻飘飘地把话续了下去,「包括,我已经si过一回的这件事。」她放开手,在轻纱飘落之间,重新与对面的人对上了眼。模糊的面容於眼前逐渐清晰,楚衡的眼神变了变。
他後知後觉地发现,风起了。
提前祝大家圣诞快乐哇!
抱歉这一个月在忙期末,所以都没时间更文,之後会好一些的!然後大家也可以猜猜我铺垫的到底是什麽哈哈
楚衡因与容家长子有旧,故答应其以翰林医官之职在g0ng中为容家照看宸妃一二,说到底他和容宁始终交情浅薄,所谓旧识实际上也算不上有多少了解。然而楚衡冷眼於侧看得久了,宸妃究竟是何类人自是能渐渐瞧明白的——囿於情网,陷於虚妄,不知身在槐安梦,以至於最终登高而跌,粉身碎骨。g0ng中人皆道从前的容宸妃是个蠢的,正是在於识不清帝王鲜有真情交付者,一切种种莫高於社稷皇权。
当今陛下纳容氏nv本就为一场政治联姻,对宸妃入g0ng後一次次的僭越不表惩处反是纵容,亦只是一时的忍让和怀柔,毕竟容家出了容骐这一两朝元老,树大根深,赵维桢还指望着以宸妃作为掌控容家的筹码。宸妃进g0ng乃是容家势力巅峰,同时也是由盛转衰的变数所在,待到时机成熟之际,数罪齐发,斩草除根,方为帝王惯用的手段。可宸妃却是无知无觉,且为官家所示於外的温柔和偏宠忘乎所以。
宸妃获罪被囚於阁中那时,即是赵维桢首次公然以宸妃在g0ng中太过骄横为名,顺着谏官对容相公的弹劾,於朝堂上斥责了容家。此为震慑也是敲打,隐含着今上对容家已然开始失去耐心,於是宸妃禁足期间,容家在朝中可谓是小心翼翼。不过虽说容家衰落乃是趋势,但终究不宜c之过急,权力骤然失衡亦是不容乐见的,所以赵维桢仍旧得护着宸妃,不能让她当真出事,医官每日看护的缘由便在此。
荷花池溺水一事发生的当日,楚衡一如既往地至若华阁为宸妃诊脉,那会儿她身边的人仅剩惠然和长信。惠然被叫来引路,长信在後院忙於杂事,而应身在厅内的宸妃不见身影,在寻遍周遭依然不见人後,惠然真切地感觉到不安。宸妃在楚衡眼里向来是娇生惯养的贵nv,直到他从荷花池中捞起sh透昏迷的人儿,又观惠然惊慌失措,显然事先毫不知情的神se,才倏然意识到原来容宁内里是个决绝的。
溺水一事并非众人所以为的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而是宸妃欺瞒上下,切切实实的自戕之途。
然而g0ng妃自尽是不被允许的,依着赵维桢对容家的态度,难保其不会破罐子破摔,以此为由彻底对容家发难。楚衡念及兄弟情谊,从而决定和惠然一同瞒下事情的真相,本yu等容宁醒来後再多加劝慰,没曾想她竟因此害了离魂症。那就索x将错就错,令她相信这一切源於自己的胡闹任x,也免得她去追溯过往的错ai,进而生出什麽旁的心思来。可惜终是抵不过如今容宁的多疑与刨根究底,亦不曾想过从始至终她就从未把他人之言语信以为真。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容宁呢喃出声,思及方才被自己撕去的那张写满了情思的宣纸。以前的她对赵维桢当真不曾觉察出什麽不对劲的地方吗?还是刻意地回避,再一遍遍地以他泛n的柔情为情真的实据替之辩驳。可大梦终醒,於是过往被压下的一切端倪倏然翻涌而来,将她吞没,将她拖拽至万劫不复之地。「或许她的确不够聪明,但他人到底亦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容宁忽而淡淡地说道。楚衡望了望她,不置可否。
自把事情都交代明白後,楚衡便不再开口,他心底大概是不愿她知道这许多的,对宸妃过去的所作所为也有成见,偏偏惠然早已将她所知的一切告知容宁,再去询问楚衡不过是出於一种确认。容宁坐在靠椅上仰着脸看了他一阵,後轻声道:「你放心就是,尽管我已然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然而现在的我终究不是她。於我而言,往事如天边星月,可观不可触,我怨憎任何人皆毫无意义,为之做出什麽来更是全无必要。你所担忧之事并不会发生。」
「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想要一个答案麽?我知你是思虑到我未必能够承得起这背後的份量。」楚衡怔了怔,沉默地将目光落至容宁微笑着的面上。「但离魂症把我从以前中剥离开来,我与过去的容宁便只剩一副皮囊足以相连。过往的空白是我最大的惶恐所在,我yu知答案,所求的不过是一份安心。」语间又见风起,亭边白纱飞扬,楚衡垂着眼看她,终於明白眼前人常给他一种莫名的疏离从何而来。
珠翠堆砌的浮华终归化为虚无,纷纷扬扬的过往只是一地枯h,而她站在繁华尽处,清醒而迷离。
垂首时鬓边白玉落入日光,流转间透出几分清冷,楚衡凝望着不觉恍了下神,良久方郑重道:「此事是我蓄意隐瞒,对不住你。」容宁听罢旋笑,轻轻摇了摇头,「无妨,我知你并非出於恶意。」她抬起头来,颜se依旧而眉眼陌生,楚衡眼中偏渗漏出几许笑意——她即是她,不仅仅是容宸妃。然这抹淡淡的笑意尚未被察觉,便已被他悄悄压下,「官家心思深沉,又有圣人辅佐在侧,g0ng中事几乎瞒不过他。你可有想过你此番打听,或已入他耳中?」
容宁笑了笑,「纵然他已然知晓我试图自戕,此事於他却已不再重要。因为我醒来了,木已成舟。」
霁月光如练,入窗棂透纱幔,照彻前尘梦。
其滚烫近乎足以灼伤掌心,又恍惚凝作利刃刺入x膛,剖出血淋淋的物什。身边无数人和她同守着这小小摇床,七嘴八舌、喧嚣不绝,而她抬起的眸中仍旧浸透了慌乱与无措。冷水再次被捧了进来,她不及待人将过多的水沥去,便抢了过来擦拭小儿的身子。腊月的天儿已是极寒,为了让自己孩儿的高热降下,内室连火盆也彻下,她因手触冰凉而不由地颤抖,里衣却因背脊上未乾的冷汗熨帖着上身。
惠然忽而满面焦急地出现在她面前,说是没从医官院请来医官,本应留守的值夜医官临时被遣去g0ng外梁宅就诊去了。她怒问梁淑妃何来这般大的脸子,竟喊得动专司g0ng廷的翰林医官院为本家看诊,惠然低了眼,说是因淑妃求到了官家面前。手中帕子猛地被摔回铜盆里,溢出的冰水因而溅sh了持盆的g0ng人,那人一惊,忍住险些脱口而出的叫唤。对此她并不关心,只是问官家如今何在,随後亦顾不得自个儿身上衣物可够,惠然於後头劝都劝不住。
她被拦在了拢香阁外。
半夜叩门yu见官家,守门的g0ng人难免思及自家娘子与其不和之事,认定她就是来找茬的,拉扯良久也不曾退步放她入内,仅是推脱说官家早已同淑妃歇下。於是她难以自控地扬手打了人,一下尚不能解心头之恨,正yu再发作,却被哭喊而来的惠然抱住——惠然说,岳哥儿不太好了。听罢她忽然便静了下来,沉默地快步往回走。雪落了,毫无预兆地。
她渐渐跑起来,纯白沾sh眼眸,g0ng道似在瞬间变得很长很长,以至於她跑了许久也没能跑到尽头,遽然她停了下来,又在无边的素尘中倒了下去。身後的惠然忙上前去将她护在怀里,附近当值的宦者与g0ng人亦被惊动,或上前询问情况或奔走告知,这才发觉她不过是昏倒在离拢香阁不足一里之处。g0ng人跪坐在雪地里为她打伞,而朦胧间她艰难地抬眼望了出去,望见远处g0ng灯淋着雪,四下暗沉沉的。
目之所及,混沌人间。
容宁於辗转间骤然惊醒,加重的喘息声惹得特意守於帐边的秋石掀了轻纱查看,「娘子,怎麽了?」耳畔人语恍若隔世,眼前似又见漫天飞雪,自己卧在雪中,遍t生寒。容宁合眼定了定神复又睁开,这才发觉原是南柯梦罢,从而缓缓对上秋石关切的眼神,淡笑着抚慰道:「无事,魇梦罢了。」
霁月光如练:引自白居易的〈酬梦得暮秋晴夜对月相忆〉
迟了很久的新年快乐!一月都要过了啧啧
那就再提前祝大家农历新年快乐,毕竟能不能在新年的时候再更一篇是个谜′?`?
寒凉秋雨自昨儿後半夜起至今未歇,容宁惦念着那场魇梦起了个大早,望见外头一片昏沉时还疑心时辰未到,直至辛夷报了莲花漏的时间与她听,容宁才恍然得知已是卯时一刻。乌云将天儿压得很低,容宁无心装扮,只叫人为她盘了个懒梳髻便罢,早饭过後却忽而起了心思点茶。容宁就着红木案研磨着茶末,身边的惠然则替她把盛了水的砂瓶架上炭火,静待白水烧开之际,惠然踌躇地回头看了看容宁,到底是开口问道:「娘子是何时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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