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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小金井之樱（第1页）

大町桂月

二层楼皆埋于樱花之中，前方左右，皆为花树。凭栏啜饮美酒，左顾右盼。四面樱花，美得不可方物。

奉圣武天皇敕愿所建金光明四天王护国之国分寺业已垂颓，遗迹仅剩颓垣败瓦。歌舞菩萨[256]的恋洼[257]，香骨已化为尘土，烟花之地已成荒野，倾城徒留松树，仍然保留往昔色彩。井之头池之宽广幽境，贯井弁天[258]视野辽阔之稍高处，此绝代工程，将原野一分为二，清流跳珠十数里，将吉野山之山樱移植于两岸，或几千万株，不知其数。花以樱花为主，樱花开在武藏小金井，可闻上水供水道之音的关左名胜，汲取水道芳香之水，心已飞奔至上游落花处。四月已经过半，已是樱花盛开之后，却可避开拥挤人潮，遂与萩舍老师同往。

走出境内停车场，北行七八百米，来到上水。架着一座名为樱桥的小桥。两岸樱树皆为新植，树体尚小，绵延十四町，承续小金井之樱，然此非吉野品种，看似狗尾续貂。逆流而上，只见嫩树已尽，老株现身，这才逐渐看见小金井之樱的真正姿态。

瞭望上游，只见几重香云，回顾下游，又见几重香云。人们通往香云深处。上水两岸皆为樱树，树干老而粗，其中细者，两人亦无法合抱。树身高大，枝干繁密，夹着一带的清碧溪水，看似即将并拢却未并拢，犹如美人以红袖掩面凭栏。不知是谁说过，若河水宽度过窄，因过窄之故，两岸樱花可能并拢，就无法形成此一奇观。这永无止境的花之隧道，映在下行的水面，上下皆为樱花，堤防之上，铺着一道青草地毯，红色木瓜花绵延成列，又添一种花纹，往上看、往下看，只觉眼花缭乱，几乎应接不暇。

两列樱树之外，有麦田，有茶田。杂树木绵延不绝，茅草屋点缀其间。其间，四处可见以竹帘搭起的小茶摊，茶烟轻扬处，摆着可供小歇的禅榻，以红毛毯装点的椅凳，使人目眩神迷，还有少妇揽客的诱人美声。出乎我的预料，尽管盛开期已结束，随徐徐微风，轻盈飘散的模样，看来楚楚可怜。这春风乃是来自秩父的落山风，风势被杂树林止住，并未猛烈地吹袭樱花，然而在杂树林稀疏处，风势强烈，散落一地花瓣，这不识天空滋味的香雪，纷纷扑面而来，落于水面，河水倏忽化为锦绣。只有在樱花盛开之后，才能见此光景，我心大喜。左岸树林稀疏处，秩父连山孱颜乍现，右岸则见箱根足柄群山，近在眼前，八朵芙蓉峰，宛如挂着倒立的白扇，为樱花添了几分情趣。

来到小金井中心的小金井桥畔，我放下拐杖，翻开青帘，踏入柏屋。二层楼皆埋于樱花之中，前方左右，皆为花树。凭栏啜饮美酒，左顾右盼。四面樱花，美得不可方物。一阵风起，花瓣翩然飘落，时而落入杯中，饶富趣味。我只顾着聆听屋后丛林和鸣的幽禽声，行经楼下的游客并不常见。因此，亦不嘈杂。乞讨的三味线琴声，划破寂寥，亦有一番风情。一杯再一杯，直至酡颜与花相映成趣，仍不愿下楼。

方才一阵细雨，路上留下微泥，天清气爽，已经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在和煦阳光下，我带着几分醉意，陶然走着。每遇桥便转弯，仍未走到樱树尽头。来到喜平桥处，只觉口渴，于是被风吹过的樱树下茶摊休息，曾以酒盛接的花瓣，现在以茶盛接后饮下，妙趣横生。自樱桥至此桥，已多达五十町。赏花徐行而来，竟不觉路途遥远。樱树在水上已绵延两公里之遥。俯视流水带着花瓣而去。流啊，流啊，何处才是春尽头？见落花流水，只觉人生无常，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悲从中来。唉，花开花落，人事已非。今年见花者，明年在何方？花开易落，春梦易醒。恋情犹如逝水，人在浮世仇浪里飘荡，若是梦中，也不应追求旧爱。明知为命运迷惘毫无益处，待酒醒之后，泪水仍不自觉地淌落。落花无声，流水不语。隔着花海听到的法界节[259]声，声声催人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