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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别了,我怕民政局倒闭了你都没空过去一趟。”
程醒言这次没有编造乱七八糟的借口,“所以你今晚有空吗,要不我去你家?过两天我可要进剧组了,错过这村没这店的。”
褚晏清隐藏在傍晚的烟雾里,动了动唇,火光处有灰烬凄然抖落下来,“今晚确实没空,下次吧。”
——褚晏清独自在小区门口抽烟,等回过神时已经将剩余小半盒烟耗费光了。他上回抽这么凶还是刚开始接受药物治疗的时候,抗焦虑药物副作用明显,他难以习惯整天昏昏沉沉的状态,必须想办法维持清醒,导致停药以后也戒不掉瘾。
骨头里的僵痛没有缓解半点,反而因为夜晚的到来高涨。好在这种疼痛是有间隙的,他寻摸到规律,会在疼痛的间隙加快步伐。
单元楼底下果然立着三个等待的身影。上了年龄的那位是他舅舅叶同海,在扫黑除恶以前也领导过什么打砸抢小团伙,老了变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驼背,像根氧化的香蕉。在远处观望的是他表妹叶竞遥,手臂抱得很紧,目光四处游离着。她身边滚圆的胖男人则比她跃跃欲试得多,面孔陌生,推测应该是她丈夫。
叶同海等得太久,已经嚷嚷起来:“不是让你叫褚远见一块过来吗?人呢?”
“他也不接我电话。”
“天杀的,你们父子俩故意串通的是吧?我姐被你们害死这么久一分钱赔偿没见着,今天不给个说法,谁也别他妈的想打发我们走。”
“准确来说,我这半年也就见过他一面。你要钱就去他公司闹,我给不了你说法。”
叶同海看起来怒不可遏,紧着拳头往他左脸砸过来,褚晏清太阳穴里捣入一阵刺痛,好像泼来滚烫的开水,脑仁里嗡嗡直响,令他无法辨识清楚方向,反应过来时已经摔倒在地。唇边应该又破了,他很快尝到熟悉的腥甜味道。
那胖子以为褚晏清要试图支起身,终于找到表现机会似的往他腰侧和腿间猛踢过来,接着用手臂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要说在平常褚晏清怎么也算不上娇小,但二百多斤的肉石头压在身上,他几乎没什么反抗余地,空气已无法在喉间流动,仅剩那股血腥气息是自由的。
男人殷勤道:“爸您放心,我盯着他。”
叶同海没有嘀咕一句“谁是你爸”
,证明对未来女婿的干劲还算满意,接着跟炸锅热油似的胡乱咆哮起来:“褚晏清我告诉你,你别觉得自己特清白,你妈这辈子都是被你毁了!她当时演的电影挣钱着呢,是因为怀了你才下决心跟了褚远见。然后你还得了什么烧钱的病,我早就劝她把你丢掉,她好几次都答应了又反悔……你这小畜生,狗杂种……你在笑什么?”
因为缺氧和耳鸣,褚晏清的意志好像悬浮在半空,连痛苦都变得遥远了。他这才发觉自己扬着笑意,然后听见自己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对不起”
,跟哄无理取闹的孩子似的。
叶竞遥不忍看下去:“你俩差不多够了吧?我试试去找姨父的秘书,表哥应该跟他确实没什么联络了。”
男人终于稍稍松动了压在他脖颈间的重量。褚晏清难耐地咳喘起来,冷汗从额前颗颗砸落在地,“这样吧,我花钱给你们请一律师,你们去起诉。”
叶同海还不死心:“谁信那些,什么法院派出所都是跟你们串通好的。你跟我走,我盯着你现在去银行取钱,要现金。”
“你要多少?”
叶同海随口报了个数:“先要五十万。”
褚晏清嗤笑一声,“你是重拾旧业又打算抢劫了?那就报警解决吧。”
这时真有电话拨进来。他身前的男人比他还神经紧张,一听见震动以为真有警察来问情况,立即将他的手机夺了过来。
“这个程醒言是你什么人啊?”
男人扫了眼手机备注,又扫向他,“你紧张什么?那我替你接了,正好让你朋友听听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褚晏清突然卡住对方的手腕,目光幽森,像是某种巡视领地的兽类,“你最好不要,否则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这听起来绝非玩笑,男人愣了半拍。褚晏清继而道:“好了。你们不是要钱吗,五十万倒是暂时拿不出来。但如果闹开了,我一分也不会给。”
第11条每日宜准时收听天气预报
母亲是在前两年夏季去世的,她又恰好独居,邻居发现时尸体已经僵了。最初舅舅闹事的理由还是要求查明死因,表态“不要钱,要的是一个说法”
,而为了配合警方调查,那一个月里褚晏清和父亲见面格外频繁。
警局刚抓捕一电信诈骗团伙,到傍晚仍像活沙丁鱼罐头似的堆积满了吵嚷声。这对貌不合神也离的父子难得默契,同时选择了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等待签署笔录,但头顶悬空摆了台老式电视机,他们还需要容忍天气预报的噪音。
褚晏清没兴趣收听天气预报,拜旧病所赐,他总是比天气预报更先预知天气,比如他从昨晚开始腿骨刺痛,今天果然是阴雨天。
“都来过几次警局了?早说叶岚是自己喝酒喝死的,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叶同海就非得不信。”
褚父那天和叶同海发生了些肢体冲突,衣领的纽扣被扯掉一颗,眼角也肿了一块。而褚晏清全程在冷眼旁观,有时候保持中立也是种过错,导致父亲的烦躁牵连到他身上来,“也怪你要求先把尸体送去烧了,现在你舅舅咬死那是做贼心虚。”
褚晏清说:“放在那里他也不同意尸检,说不能破坏尸体。火化只是走正常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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