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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六郎,我一日不看着你,你是爬也要爬着去作死!是不是?!”
王昙不断地摇头,心中却想,这几天他们这么忙,可见皇帝快要死了。后面太子登基,阿兄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可是他也不能知道,因为他也不知哪一日就会死了,或许今天就要被打死,没有人能帮他,没有人能救他。他们不过都是这六合间的凡人。
王昙又痛又怕,一张脸被长兄捏着,早已经血色全无。王嘉见他怕得可怜,一时沉默下来。家仆见状,连忙上前欲扶。不想王嘉直起身来,却吩咐下人:
“接着打。”
?
王昙脑中嗡的一声,极力向前一挣,两腿被按在案几上,却分毫动弹不得。府上众人皆知,王昙幼蒙见弃,少乖父志,长到十六岁上,还没有什么出息,可见前途全无。他们之前紧张他,不过是因为世子在乎,如今既然王嘉明令已下,执板的家丁也不再迟疑,提起竹板,又一五一十地笞挞起来。王昙疼得要在凳上打滚,在臀腿上一下一下的剧痛中,他却听到长兄清晰的严令:
“打到见血为止,再将他抬到我院子里去。”
王昙惶然仰起头来,促声叫了几次“阿兄”
,王嘉只是低头看一看他,最终没有回答。他眼睁睁地看着长兄与自己错身而去,被堵在路口的仆婢们也匆匆去做自己的事情,忽然他奋力挣扎起来。压腿的那人险些压不住他,只好呼朋引伴,又叫来两人压住他的肩膀。
这一下他连头也抬不起来,下巴卡在案沿上,长发覆面,垂落在地,髪丝如水波般地起伏颤抖。身后笞打犹自不停,王昙看到地下的青石板,也圆圆地洇湿了一小片地方,不知道是冷汗还是泪水。他疼得呼吸都不畅促,嗓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堵着,哭也哭不出一声。竹板毕竟轻薄,要打红打肿容易,要打出血来何其困难。那执板的人似乎也打累了,板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下敲。阳光越过院墙,照耀下来,很快照得他脖颈后背也火热一片。他身后的疼痛,好似有一只烧红的铁杵来回地滚,疼得他万念俱灰,神智尽丧地喊叫:
“你干脆尽早打死我!也好快些与你世子交差!”
话音刚落,板子停了一会儿,或许家丁也意识到不能让世子久等,紧跟着发狠往下盖了几板。王昙惊痛交加,尖叫出声,眼前一阵阵地发黑。矮案摇摇晃晃地升起来,大概终于是见血了。
王昙平时行散,都绕着长兄的住处走,这一次碰见王嘉的地方,偏偏离东院近极了。他穿过两道拱门,被人抬着,也听到蜂鸣般嗡嗡的议论声,直到进入王嘉的院落,周围顿时肃静起来。两个家丁将他一路抬进了王嘉的房里,他一抬头,看到长兄坐在外堂,旁边陪着一个戎装裨将。他再仔细一看,那人浓眉大眼的,竟然是阿普。太子的近卫,鲜卑胡奴,也不知他在先前的战事中立了什么奇功,才有今天的造化。
也或许举人不避亲而已,王昙忽地想起伯父王仲呼太子:“黄须鲜卑奴”
。他心中不由一片冷哂。
阿普向王嘉一抱拳,起身退了下去。王嘉看着阿普送来的书信,话中已经没有什么怒意:
?“寒食散发散出来没有?”
王昙软在矮案上,听见长兄的质问,下意识地摇头,一下反应过来,又拼命地点头。王嘉看了他一眼,向堂下一指:
“下来跪着。”
王昙强挣着翻下身来跪正,他疼得浑身发冷,低着头,双手拢着敞开的前襟,长袖滑到肘弯,手背上青蓝色的血管根根明晰可见。王嘉从案上提起一条青玉羊首镇尺,绕过几案走下来。王昙并着膝盖直往后蹭,到底躲不过,只得看着王嘉立在他身前命令道:
“手。”
王昙将手一松,衣襟就散开,只得右手拽着领子,左手颤颤巍巍地举高。王嘉等他慢慢地将手心举过头顶,才啪的一声抽打下去。王昙疼得呼吸一窒,左手一缩,眼泪又顺着脸颊滚下来。半晌,才又摊着手心,抽抽噎噎地将左手高举起来。
王嘉提着镇尺,劈风一下,又将他的左手抽得下沉数寸。王昙不敢再缩手,却也怕得不敢再将手举高,一只左手僵在空中,手弓疼得反张,指骨根根隆起,细细的血管蜿蜒其上,也一阵一阵地颤动发抖。
王嘉竟然真的一直等着,他终是承受不住,咬牙挣命地把左手高举起来。王嘉擒住他的手腕,镇尺一连五六下抽下去。王昙抽手不得,只得一个劲地往前挪,几乎蹭到王嘉的腿边,他拿右手拽着长兄的袍摆哭:
“阿兄,阿兄,我受不起了……”
?
王嘉拿着镇尺,在他手心上不轻不重地敲着,喜怒不辨:?“我看你这只手,留着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是留给你饮酒放浪,逾闲荡检。总归你不习弓马,荒疏武艺,我留你一只手提筷子也尽够了。”
语毕,又重重地挞了两下。
王昙痛哭出声,腕上桎梏终于解脱。他缩回左手,蜷在王嘉腿边抽泣。忽然他拽着的袍子向下一松,王嘉屈膝坐在他面前,伸手拂去他面上的泪水。他呆呆的,忽然那柄镇尺又轻轻地贴在他的脸颊上。王昙怕得一抖,脸上交叠的掌印滚烫,青玉镇尺却沁着丝丝凉意。王嘉紧盯着他,慢慢地说:?
“王昙,你听清楚,再让我抓到你一次,我就废你一条胳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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