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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的伤,深处可见白骨,这么多年出生入死,受伤比吃饭还多,沈英持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动声色的定力,才不会像对面那个那样惊得大呼小叫。
「英持!你不要乱动,好不容易止了血!」朱锦纹抓着栅栏,抛过来个小瓷瓶,「呐!定神丹。」
沈英持靠着墙坐起来,发现伤口都做了简单的处理,把他整个人包得像枚粽子,他扯了扯胸前的布条,苦笑一声,喃喃道:「真狠心,下这么重的手。」
朱锦纹的情况还好,只受了几处皮肉伤,虽然狼狈,看他还有气力嚷嚷,就知道这人没吃什么苦头。
竟然……败了,喉咙灼痛得快发不出声音,如鹰鸷般锐利的眼眸蒙上一层晦暗阴沉,不知该喜该悲。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今日的夜弦早已不是那个在他怀中温柔乖顺的情人,或者说,又成了曾经与他对峙沙场、旗鼓相当的少年将领。
恍然如一梦,醒来徒增悲凄,在那人心中,自己早成了欲除之后快的对象了吧?三年来的点点滴滴,对心高气傲的年轻太子来说,岂非莫大的侮辱?
遑论如今败在他手上,生死,早该置之度外。
「英持?」朱锦纹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哗啦哗啦地扯动着手上的镣铐,忧心忡忡地问:「你不会气疯了吧?」这人的反应还真是让他捉摸不透。
沈英持揉揉额角,突然没头没脑地笑了起来,低沉沙哑的笑声在监牢中回荡,显得莫名的诡异阴冷,朱锦恒后背的寒毛都立了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昔日让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开门声打断了他的笑意,随之是由远而近的脚步声,直到停在他们的牢房面前。
「岳、承、凛!」朱锦纹脸色青白交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黎国丞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转向沈英持,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道:「沈将军,怠慢了。」
「好说。」沈英持漫不经心地回他一笑,问:「敢问岳丞相如何发落我等?」
「这要等太子殿下定夺。」岳承凛使了个眼色,随同的小厮在牢门前放下两个食盒,摆好碗筷,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岳承凛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拉长着脸不搭理人的三王爷,道:「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恕罪。」
说罢,他转身要走,沈英持叫住了他:「等等!」
「还有何事?」
沈英持把脚边的小瓷瓶丢给他,道:「拿去给他用,每日一颗。」
「英持!」朱锦纹狠踢了一脚牢栏,低吼道:「你脑袋坏掉了?」
千金难求的疗伤圣品定神丹,竟然被他这么稀稀松松地送到敌方手中!
岳承凛拔掉瓶塞,嗅了一嗅,眯起眼睛看着对方,道:「你伤得比他重。」
「死不了的。」
沈英持懒懒一笑,脸上尽是满不在乎的神气,岳承凛皱起眉,讽道:「我怎知你不是想毒害太子性命?」
看,狗咬吕洞宾!朱锦纹冷笑一声,没打算插话,沈英持依然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悠然道:「放心,一日夫妻百日恩,我是念旧情的人,断然不会害他。」
岳承凛像被打了一巴掌,一脸难堪,神色复杂地看了朱锦纹一眼,拂袖而去。
皇兄已经对着那个瓷瓶了发一晚上呆了——炽月偷瞄了他几十次,终于忍不住了,踮着脚尖绕到他身后,劈手抢过药瓶,夜弦冷不丁被拉回思绪,皱眉道:「别闹!」
蓦地失了掌中物,却似连心都空落了几分。
「夜弦哥哥。」炽月挨着他坐下,将那个仍带着淡淡体温的瓶子举到眼前,道:「你是在犹豫这药该吃不该吃,还是犹豫那人该杀不该杀?」
夜弦被说中心事,叹了口气,道:「于公于私,都不该留他。」
国君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国事全由太子代劳,朝中大臣纷纷上表,不厌其烦地陈明利害,战无不胜的镇北将军一向是黎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此番落败,不知有多少人紧盯着想除去他,自己身为黎国太子,本应早作决断,却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压下了所有折子,径自迟疑不决。
理智在向他叫嚣:杀了那个人,你在京中那一段荒唐不堪的日子便失了见证,不必再担心被旁人知晓骄傲高贵的太子殿下曾任由一个男人压在身下恣意索欢,不必再自责那一段风花雪月如何误了家国,也不用,在每次想到他的时候,胸口总如烧灼一般疼痛焦躁,像盛着一钵沸水,激荡不休。
炽月清澈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一手贴上他的胸口,低声道:「那天夜里,你亲口告诉我,你爱他。」
夜弦不禁动容,拉下他的手,思绪纷扰,炽月心中有几分明了,伸手环住夜弦的颈项,脸蛋贴着他的肩膀,低声道:「夜弦哥哥,你……其实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夜弦哭笑不得,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孩子懂得什么?」
「我十五了!」炽月抬起头,气鼓鼓地瞪着他,叫道:「夜弦哥哥,我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杀他,你就别为难自己了。」
「如何舍不得?」夜弦俊美的脸庞罩上一层冰霜,连声音都冷得扎人:「他毁我家国,又骗了我三年,甚至连我的亲人都要陷害,这样的人,我为什么要饶过他?」
「我……我又没被怎么着……」炽月脑袋往他肩窝处拱了拱,声音软软细细:「你是不是觉得杀了他之后就能一了百了?夜弦哥哥,你真能狠下心?如果他死了你还是忘不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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