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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他也先站稳脚跟再说。赵宝珠抬手摸了摸墨林的肩胛,轻声道:“对不住你,今天还得赶路,到了县上一定让你好好吃一顿。”
他不是笨人,自然看出知府的敷衍,恰好他也不愿在这腌臜地方多呆,呆久了怕自己压不住火气。赵宝珠阴着一张脸,心想他到底还是自叶京华身上学了些东西,至少面上什么都没露出来。
墨林似是明白他心里不舒服,一双马眼很温润地看着他,轻轻朝他面上喷了口热气。
赵宝珠叹了口气,将额头靠在马脖子上,缓缓闭上眼,待睁开之时,眸中晴明一片:“咱们走,不再在这儿待了。”
·
一人一马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到了无涯县。赵宝珠坐在车辕上,看着眼前橙黄日光掩映下的街道。说是县城,实则这无涯县只有一条主街贯通南北,街道两边儿就见着了二处粮油铺,两处屠夫肉铺,一处典当铺子,旁的还有些布料香料铺子,便什么都没有了。不见餐馆酒肆,更没有什么客栈一类的住处。
赵宝珠看在眼里,先前便听闻这无涯县不通商道,看来确实如此。若有商道横通,那县城内必定会有供吃食住宿之所。
只是这县道虽是泥泞,找几匹好马也是走得通的,怎会一支商队也没有?
赵宝珠皱起眉,暗暗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墨林这匹高头骏马在这样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县城内实在是引人注目,街上不少人都瞧见了他,纷纷驻足。赵宝珠随意瞥去,便见一位老妇牵着小孙儿站在路边儿,嘴巴张得能吞下鸡蛋那么大。另有几个顽皮少年从街尾跑过来,瞪眼看到这匹高大黑马,直接吓得摔了个大屁蹲。
赵宝珠看着他们,脑中又想到了他初入叶府被马惊得摔在地上的场景,唇角勾了勾。
然而这一想却不得了了,过去数月的时光登时如流水开了闸一般,自他眼前流过。赵宝珠面色一滞,他离开京城不过大半个月,想起在叶府的那些日子却好似隔世一般。他想到方勤方理、邓云,李管事送他出门时焦急的面孔——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叶京华着状元服的背影上。
也不知少爷怎么样了。
赵宝珠睫毛微颤,考中状元后,应当是要入翰林院的。叶京华闲散惯了,日日在家里不是看闲书杂谈,就是雕什么金的玉的玩儿。现今日日去上职,也不知他适不适应。幸而曹大人也在翰林,两个人也能有个照应。
赵宝珠是个爱操心的性子
,七七八八地想了一大圈才记起来,叶京华是什么人,哪里需得他操心。官场上面的事情他自然是门清儿的,现状元名号到手,又有叶执宰宸妃等一干亲眷,还有圣上青睐,应当是如鱼得水,大显神通。
或许不出几年,少爷便能穿红袍去上朝。赵宝珠想象着叶京华穿二品大员袍的样子,觉得十分合适,叶京华穿白好看,穿红更好看。他打心眼儿里觉得叶京华是为官做宰的材料,现今考了状元,位极人臣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只是他的信还没寄出去。
赵宝珠想着,拧了拧眉心。他的信在这半月赶路之间早已写好了,本是想在拜见了知府后便找个驿站寄出去,没成想方才怒上心头就给忘了。这无涯县上也不知有没有书局驿站一类。
赵宝珠正发着愣,一抬头,却蓦地见已到了县衙门口,赶紧一拉缰绳,让墨林停下。
这县衙显然是荒废已久了,门上的红漆已然掉了大半,柱子上的漆也裂了,门槛上满是落叶,跟州府衙门是完全不能比了。
这已在赵宝珠预料之中,他面色平静,大门没锁,便推了门走进去。
这县衙中有两进院落,前院里看着像是往日里堆了落叶没人理,过冬时雪水泡了,现今变成了软烂乌糟的一团碎屑。赵宝珠四处看了看,发觉院子里是树也枯了,墙角也裂了洞,幸而根基还在,一时半会儿塌不了,只是需要好好修缮一番。
看了院子,赵宝珠急忙将墨林牵到院子后边去,因为没找着马厩在哪,就先将墨林拴在了院角边儿上,将粮草拿出来喂他吃。
墨林连夜赶路也是累了,吃的十分香甜。赵宝珠看它吃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准备去堂内看看。
县衙与府门正对的中堂里格局与府衙一般无二,只是小上一圈,但屋内的摆设就差得多了。高台上没有屏风,也无香炉花盏等装饰,只有单一张公案,一把椅子,上方「明镜高悬」匾额也褪了色,此时正要掉不掉地在上头挂着。
赵宝珠左右看了看,松了口气,虽这些物件是旧了点儿,但好歹还是能用。
他穿过公堂,往后院里走。这院子里应当就是原先县令与其家眷、下人等起居之处。正屋左右连着两个厢房,中间儿一个小院子,院子中间有棵枯树,旁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眼看着比叶府后院下人住的地方还要小上不少,甚为逼仄。
赵宝珠却并不担心,他就赤条条孤身一个人,这几间屋子绰绰有余。
他走上前,准备想看看主屋里头怎么样、能不能先将就一晚,便上面推开门去。
这些屋子的木门也同府门一般年久失修,一推便嘎吱作响,赵宝珠推开门来,迎面便就是一阵飞尘粉末。他不禁皱眉闭上眼,呛咳了两声。
黄昏自他身后撒入门中,赵宝珠用手在面前挥了挥,才睁开眼来。
哪知他这一睁眼就吓了一跳——这屋里竟然有人。
之间不远处的榻上黑乎乎地蜷缩了一团人影,看身形似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正贴着床脚睡得正香。
赵宝珠一时怔愣,这屋里怎么会有人呢?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是被他刚才发出的声响弄醒了,那榻上的人影动了动,缓缓转过身来。接着,他像是在模糊中忽然看到门口背着光影占了个人,动作一顿,接着骤然从床上弹了起来:
“你、你你——”
赵宝珠看着那少年如鲤鱼打挺般’嗖’地一下坐起来,黑乎乎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他,惊恐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
赵宝珠皱起眉:“这话应该我问你才是,你是谁?在这县衙里做什么?”
那少年愣了好半响,接着忽然从床上蹦下来,拿起一跟枯树木棍指着赵宝珠瞪眼道:“你出去!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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