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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定定凝视着她,看着她盈盈而落的泪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道:“你一直在这里?”
她仰头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毫无半点刚才的冷酷和绝情,如同三个月前她所认识的他一样,只是体贴、关心和温暖,甚至还带着一抹担忧解除后的释然之色,她心底犹豫不决,没有立刻回答他,只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向后退开一步,并不看她,将视线转向漆黑的御河,说道:“临安皇城不是剑湖宫,深更半夜,你一个人在宫中行走多有不便,你应该回西苑去。”
云萝听见他云淡风轻的口气,心头掠过一阵痛,移动脚步向西苑方向行走,看向前方回答说:“我记下了,是我不该在宫中乱走。既然大家都不欢迎我回临安,我明天就离开这里,回剑湖宫去。”
她忍痛说出这番话,心头却还在隐隐期盼着他能够转变态度。
不料,他仿佛无动于衷一般,言语间毫无挽留之意,淡淡道:“也好。”
这句“也好”
让云萝的心几乎彻底绝望,她加快了脚步,几乎是飞奔着离开御河畔,她的身影迅疾飘忽,粉红色的衣带在夜风中轻扬荡起,如一只颤抖着扑向地面的断翅蝴蝶,虽然在勉力飞翔,却已失却了方向。忽明忽暗的夜色中,云萝跌跌撞撞地走到西苑南窗外的芭蕉林,猛然想起祁舜昔日站立在芭蕉林中静静聆听她弹奏琴曲的情形,心头一阵恍惚,脚下一滑摔倒在林外的一座遍布鹅卵石的小石桥上。
西苑外人迹罕至,此时又当夜深人静,她料想不会有人出门来搀扶自己,想勉强支持着站起来,右脚却忽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她忍不住轻轻痛呼了一声,伏在冰凉的石桥拱级上低声啜泣。
就在她万念俱灰之时,她看见石桥面上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
祁舜终于忍不住向她伸出了手,声音低沉说道:“是不是扭伤了脚?要不要我送你回西苑去?”
她缓缓抬起头,在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咬着下唇说:“我没事,不敢劳烦三哥。请你转告西苑的侍女,让她们来……”
他黑眸中的神色遽然变化,迅速俯身下来将她抱入怀中,紧紧地圈住她瘦弱的肩胛,那力度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拆散一般,还带着几分难以捉摸的绝望和疯狂,她恍惚觉得他在说话,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她的泪水落得更加迅疾,即使明知他已经有过别的女人、刚刚和别人恩爱缠绵过,他的怀抱却依旧是那样温暖、那样让人留恋,那一份熟悉的淡淡熏香气息也不曾改变,仿佛依然只专属于她一人所有。
缘孽(一)
云萝幽幽地抬起眼,泪眼婆娑静静看着他,注视着他深沉、完全不透露情绪的眼眸,压抑着泪水说:“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这些不是你想要我做的吗?是你要我忘记过去那些事情,是你说过去的一切都是你一时糊涂……”
她说到这里,不得不举手用力压住胸口,却无法阻止胸口沉闷的绞痛,再也说不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听着她说话,面容没有表情。过了许久,他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语气也镇定下来,“我说过,只许你叫我的名字。”
在他犀利而痛楚的眼光逼视之下,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心底的痛一起都对他宣泄出来,“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是你真心想要的人,我不能帮你做任何事情,也不能给你什么帮助。可是,假如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你可以阻止我、打消我的念头,不至于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眸光带着深沉的痛楚,将她的手腕握得很紧,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腕捏碎,十指深深地嵌进她的雪腕之间,掌心却不停颤抖,英俊的脸孔因为压抑到极限而表情僵硬。
她恍若不觉,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直视着他,既没有呼一声痛,也不开口要求他放手,任由泪水沿着双颊滑落,哽咽着说:“我的心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痛过,如果你不想再看到我了,我会自己离开,但是请你告诉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你会突然变成这样?花溪的你,和现在的你,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他的眼神迸射出痛楚而隐忍的光芒,僵着声音说:“当日你既然对我许过诺言,若是真的信我,又怎会有此一问?”
云萝此时此刻心中早已无所顾忌,凄然反问道:“你已经不在乎我了,还要我信守什么诺言?那个诺言对你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
祁舜伸手捧起她的小脸,他的吻重重地落下来,封住她的唇,这转瞬之间的变化让她几乎无法反应过来,泪水迷蒙了她的双眼,她感觉到唇间传来的疼痛,只能无力地垂下眼睑,纵容他对自己的放肆。1--6--k-小-说-网
突然之间,他猛地用力将她从怀中一把推开,仿佛她是一块刚出炉的烫手山芋,惟恐躲避不及一般仓惶疾步退后。
云萝猝不及防之下再一次跌倒在石桥上。她缓缓抬头看向祁舜,见他的脸色在远处幽晦宫灯映照下忽明忽暗,如同鬼魅一般,心中泛起无限迷惘,她紧咬了下唇,努力忍痛扶着石桥栏杆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向西苑宫门走过去。
这一次,祁舜没有伸手扶她,他漠然看着她艰难行走的背影,说道:“明日一早,我会让御医去西苑看你。”
云萝没有回头看他,径自前行叫醒值守宫门的小内侍,那内侍见她脚踝受伤,急忙通传西苑侍女们前来搀扶她。祁舜独自站立在芭蕉林外,直到众人忙碌完毕,西苑宫门禁闭之后才独自离去。
清晨,几名御医奉命前来诊视云萝的脚伤,侍女们替她敷上消肿止痛的大内灵药,她毫无倦意,沐浴更衣后静卧在锦榻上,听见侍女们传报月芷前来看望,不久果然见月芷袅袅娜娜而来,坐在她的床头叙说别来情景。
月芷与云萝年纪相仿,为人机变圆滑,善于言辞逢迎,在宫中人缘极好,昔日风菲未嫁之时,在她们二人中间,云萝相对而言与月芷交好一些。如今两人都是待嫁的长公主,境况相类似,月芷难免有许多惆怅之言对她抒吐,虽然她更多的是出于试探而非真心,云萝仍是耐心听她说话。
月芷上上下下打量了云萝一番,才道:“你出宫这些时候,我常常和母后母妃说起你,如今转眼就到年底了,就算是流年不利也会很快过去,年关时节母后必定会接你回宫来的。听说你这次回临安是因为皇兄有事诏见,他有没有告诉你究竟是为什么事情?”
云萝不知祁舜如何对外人讲述诏她回京之事,摇了摇头说:“没有。”
月芷挥手示意身旁的侍女们都退下,才凑近她悄声说:“我听说燕国太子至今还没有与大皇姐举行婚礼,不知道是真是假?那燕国太子为人实在令人难以捉摸,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依我看母后与皇兄都没有打算为大皇姐主持公道讨回名分呢!如今大皇姐就被他们这么不上不下悬着,非妻非婢……”
她低声述说到伤心处,眼圈都微微泛红,又道:“我们本不是父皇的亲生骨肉,在这宫里有几个人会真心疼我们呢?原本以为大皇姐运气好嫁给了如意郎君,没想到竟是这般结果!谁知道我们两个将来的结果又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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