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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回没睡多久,是饿醒的,他裹着被子跳着脚去客厅,谢暄就站在阳台的玻璃门边,望着外面朔朔的大雪,整个人萧瑟得不得了。客厅里没开灯,有些暗,一下雪,天都是昏的,都不晓得是什么时候了,谢明玉蹲在地上在超市袋里找他刚买回来的饼干。
“我蒸了花卷,在蒸锅里。”
谢明玉便丢下饼干,跳着脚到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盘雪白喷香的花卷,一脸满足,盘腿坐到沙发上,开了电视,电视上都在报道本省遭遇特大暴风雪的事。
“刚学校老师打电话来说,明天停学。”
“哦。”
意料中的事,谢明玉没多大惊讶,只是一个劲儿地张望着外面,“这雪下了多久啦,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碰见这么大的雪呢——”
谢暄被他兴奋的语气感染,脸上出现柔和的神色,“我小时候在周塘,有一年冬天,早上起来,打开门,全是白色,屋檐上、院子里、田野——特别洁净,像个童话世界,我们在院子里堆了一座很大很大的雪桥,一个个从雪桥上走过去,又从桥洞钻过,有一个孩子,长得比较高大,半个身子卡在桥洞里出不来,吓得差点哭出来,我们花了好大的劲儿,才一起把他拉出来——”
谢明玉被他口中所讲的事情吸引,仰着脖子看他。
谢暄似乎陷在回忆里,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眷恋,“还有一次,是我上初二的时候,下午开始下雪,没一会儿就积了四五厘米厚,下课的时候,大家都去操场上玩,有人把雪球带到教室里玩,结果雪球砸到教室横梁的墙壁上,粘在了上面。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刚好走到那儿,雪掉下来,正好掉到他的额头——”
谢暄停顿了下,看向谢明玉,问。“要去玩雪吗?”
谢明玉愣了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你等等啊。”
他冲回卧室,匆匆忙忙地换上衣服,裹上羽绒衣,兴致勃勃地与谢暄一起打开阳台的玻璃门,凛冽的寒风迎面扑来,醒脑一样的清鲜——
阳台的雪已经很厚,洁白无暇,让人不忍心踩上去。谢明玉兴致高昂地堆了个像模像样的雪人,用两根筷子插在雪人身体两边充当手,用话梅做的眼睛,末了,拿出手机很得意地拍了张照留念。
谢暄微笑着拿自己被雪冰得冰凉的手指去贴谢明玉的后颈,谢明玉被冰得跳起来,龇牙咧齿地扑过来,将他那同样冰得冻人的手伸进谢暄衣领,谢暄缩着脖子躲避,用手推他,谢明玉扑在他背上死都不肯下来,一点便宜不肯让。两个人玩玩闹闹,毫无芥蒂,一派和乐。
客厅里的手机响了好久,谢明玉放开谢暄,推了推他的胳膊,“你的电话——”
谢暄站直刚刚因为笑而弯曲的身子,脸上的笑渐渐淡了,望着茶几上震动的手机,却没有动。
谢明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暄走过去,接起电话,彼此都没有说话,一阵挠心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传来周南生带着小心不安的声音,“……三儿?”
“嗯。”
谢暄听见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那天晚上那种无力晕眩绝望的感觉又涌上来,他好像看见自己破了个大洞的心,乌溜溜地淌着血。
又是一阵沉默后,谢暄张了张口,声音有些涩,“有事吗?”
电话那头,周南生用一种明显刻意的轻快语气说:“好大的雪呢,你回去的时候有没有被雪淋湿?”
“没有。”
周南生张了张嘴,一种无能为力的潮水淹没了他。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挂了。”
电话里谢暄的声音平淡得让他的心揪疼,他只能尽量像往常般微笑——
“嗯,好。”
然后电话里头传来一阵一阵的盲音,周南生有那么一刻的冲动,想脱口而出——三儿,我们能不能,能不能——能不能什么呢?他却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不想失去三儿,不想跟三儿形同陌路,但静下心来想想,说出了那样的话,难道真的还有可能回到从前吗?
在宾馆醒来的第二天早晨,脑子清醒之后就意识到事情的严重,他几乎是飞一般地去了谢暄的外婆家,然后被告知,三儿已经回去了。圕馫闁苐。那一刻,他的脑子里疯狂着酝酿着一个念头,那就是追过去,追过去,他一定要见见三儿,他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他怕他们以后真的没有以后了,但是雪太大,阻碍了交通,等到发热的头脑冷却下来,便再也鼓不起勇气——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胆小鬼。
谢暄捏着手机慢慢地坐到沙发上,因为用力,手指关节都有些泛白。谢明玉从外面进来,冻得鼻尖通红,但兴致高昂,声音里充满着朝气,“就这个天儿,我觉得我们应该弄个火炉,烤点山芋、煨个橘子什么的,然后再喝点小酒,念点酸诗,谈谈徐志摩的八卦,再遥想遥想民国书香闺秀的秀丽端庄、文静娴淑,这小日子,多么惬意,多么传统,多么布尔乔亚,绝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拍了下手,从超市购物袋里扒拉出那瓶原本准备用来给谢暄降温的五粮液,找来两个玻璃杯,忙活了好一阵,茶几上摆了从超市买来的泡椒凤爪、巧克力、话梅、杏仁,用弄了一叠还冒有热气的花卷,放映机里放了碟,然后脱掉了羽绒衣,只单穿着一件毛衫,掀开放在沙发上的被子,自己盘腿钻进去,对谢暄说:“虽然没有围炉夜话,不过也凑合了,咱要求也不高,有小津安二郎,足矣——”
放映机里开始播放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鱼之味》,他开了酒瓶,给两只玻璃杯都倒上,然后拿起一只,随意又洒脱地轻碰了另一只,递到自己唇边,小小地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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