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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轻声问道。
“能有此闲心来亭中赏雨,看来母亲命你抄的书都抄毕了,我倒是十分好奇,你是如何在短短五日内抄完那十万馀之言的?如此拼命,手指可还在否?”
他似乎略有嗔意。
此刻,双手双脚与心仍旧冰冷,双颊虽早与冷湿的头紧密相依,却开始渐渐升温。我眨巴着眼,愣愣地看着,黑夜中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原本棱角分明清俊的脸,在黑夜中只剩半个轮廓,五官也教人看不甚清,可曹植,终于又变回,我前世记忆里,那个模模糊糊的身影。
我鼻头一酸,背过身去,终究不敢再看他一眼,也不知该与他说些什么话。
这数月在府中隔绝交际,与曹植,早没了初见时那般两小无嫌猜的亲近了,说是陌生的邻居,也无甚差错。
可他仍如初见时一般彬彬有礼,柔声问候道:
“适才你是怎么了?”
“……”
我涨红了脸,快把脖子缩进衣襟。
“这胡饼……难以下咽……难吃至极!故而……”
我试图为自己的难堪狡辩,可没来由的话,反倒令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曹植才缓缓说道:“此饼虽非佳肴,当世却仍有许多庶民连一口也难得,只能暴尸荒野,做这霖雨中的孤魂野鬼。阿缨既得了这饼,且须珍重,莫教他人夺了才是。毕竟此饼,虽食之无味,关键时刻却能救人性命。”
曹植像是话中有话,可我故作听不懂,于是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啊?”
我有些茫然地回头。
曹植却又笑了:“我是说,上回我送你的组玉佩,也有好些时日没见你戴了,便提醒你一回,那系佩的缨带子,须系牢一些!”
“哦……”
我抱着双腿,垂下眼帘,神情再次黯淡下去。
“四哥可知,为何明明是公子晏做错在先,我却受罚最重吗?”
曹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起身,绕到雨亭案几旁,端坐下来,慢悠悠地从案底抽出火折子和一盏铜油灯,不一会儿,雨亭便被豆子大小的灯光点亮了。
而我,也渐渐看清曹植的脸庞,看得清他今日穿着深色的直裾。
“你素来与我二哥走得近,何不去问问他呢?”
曹植浅浅笑着,用手掩风,只顾埋头照看自己的灯火。
“……”
我不知他是何用意,偏要再问:“四哥以为,三日前缨儿府前举止,何如?”
“有勇无谋,匹夫之举。”
曹植说得风轻云淡,毫不犹豫。
“怎么?四哥也觉得,应当讥讽缨儿不知礼教,野蛮粗鄙么?”
曹植沉默了半晌,语重心长地说道:“阿缨,礼教繁缛,于今世已难适用,然孔孟之道犹可循之以修身,譬若仁孝,为人子者,实不可忘。”
曹植见我不为所动,继续为我分析道:
“父亲常同我说,‘不期修古,不法常可’。所谓当下行仁,是教阿缨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伤人。你有些言辞委实刻薄了些,虽贪得一时口快,却徒留口实,未若冷静思量,诱那何晏自失其言、自毁其行。
“那日大堂,母亲高坐于上,你纵然无错,也不可急躁莽进,据理力争啊;而尹姨娘几句唬人的话,你反倒放在心上,泄落了中气。即便后来抓伤了人,与你阿弟被撞伤仍是两回事儿,却被你弄得一地鸡毛。
“何晏德行有缺,本是理亏,何不寻母亲相助,向姨娘要得一番赔偿?既可是财物,亦可是登门谢罪。当堂对质下,自可使凌弱者屈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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