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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白呛了一大口气,仓促睁开眼,想要在床上找些什么紧紧抓在手心里,胳膊左右乱划拉了一阵,也确实抓住了一双冰凉的手。
眼前之人头顶上戴着宽大的斗篷帽子,多余的黑布遮住了半张脸,只有一双恰如十冬腊月冰封千里沁着寒意的眸子映着微弱的烛火,倘若不是两缕白发不听话垂下来,而今这轻易便能隐匿于暗夜之中的人兴许很难让人发现他的身份。
白毛怪裹着一身黑色斗篷出现在这个紧掩着窗的房间里,他进来时悄无声息,这屋里的暖意似乎少了许多,大抵是趁他进来时偷偷溜走的吧?
他的手苍白而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色血管如密织的蜘蛛网很是好认,少白一睁眼便瞧见他弓着腰离自己很近,心中惊恐很快便被赶走了,紧紧握着白毛怪的手不愿撒开,就好似在梦里深渊,万中无一的概率抓住一根救命绳索。
“你去哪了?我很担心你。”
少白从被窝里刚出来,浑身上下都暖得微微发红,白毛怪的那双手是这夜里最冷的存在,可比冬日冰雪。
将他的一双手合掌护在自己手心里,紧接着掌心散着微弱荧光,少白本想着如此能暖一些,谁知道她刚恢复的那一丁点儿灵力还不如一丝烛火,很快就湮灭在夜里,有那么点儿沮丧,垂下头之际,这屋子里沮丧的人不只她一个。
白毛怪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低头盯着自己如死人一般的手,若是非要比喻,大抵会如永夜般永远冰冷,即便真的有温暖,也永远也温暖不到骨血,原本凌厉的眸子忽多了一抹哀伤。
“隐,我做了个梦,梦见一条被天降陨星砸死的黑龙,还梦见……”
少白捧着白毛怪的一双手,话说到一半时方才梦中场景重现于脑海,映入双眸,如琉璃般的眸子里好似正燃烧着火苗,待烧到最盛之时换来满心惊恐,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我还梦见掉进了个很深的洞里,不仅仅只有我,还有一个浑身雪白的人?或者是兽?我没看清楚它的样子。”
白毛怪正伸手替她裹着被子,揽着被角的少白被软和的棉花被围了个严实,像是雪地里用新雪堆起的雪人,等耳边听着少白将话说完,他一瞬间蹙眉又伸展,迟疑点头回应一个:“嗯。”
“真是奇怪,都说日思夜想才能梦见,可是真龙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已经梦过很多次了,说不准隔两天还能梦见,难不成撞邪了?”
少白自顾自说着,她的梦很奇怪,哪怕隔了许多天,就像说书人的上回跟下回总接得上。
更奇怪的是,这种梦是自打遇见白毛怪之后才开始的,原来在决明山大狱当差时梦里还没出现过龙,倒还真不太巧,要是早点儿梦见,兴许能查到点子午卯酉来,现在只能瞎子摸象。
“你说是不是吓着了?要不我找九离叫叫魂儿,兴许就不做这种噩梦了?要么去找绸桑问问?毕竟他书看得多,兴许就知道龙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她也是好奇,毕竟还没正经八百瞧过活着的龙,梦里那条落魄得像是上了岸的泥鳅。
这头说着,偶然瞄见那边白毛怪垂着头沉默着,才觉得自己将话题扯得有些远,用胳膊肘拐了拐他,“你跟着云起去干什么了?一定不止给你换了套衣裳这么简单吧?有没有为难你?有没有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就不要答应,大不了继续走,去别的地方,天涯海角都可以,比如……”
少白歪着个脑袋继续想,可却是想不到什么好的地方可去,南邵不能回,东边的东弥国据说很是不安全,西边儿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已经许多年没踏出过决明山大狱,有许多事都与她入大狱前大不一样,“反正走到哪儿算哪儿,哪里都行。”
白毛怪默默摇了摇头,无论少白如何问都是徒劳,就着他双眸之中的伤感,双双陷入沉默,将少白话中种种可能都掐死在夜色里。
直到黑夜被天明掩去,金辉与紫霞在天空交相辉映,清晨的冷意催着梨树林子里的麻雀“啾啾啾”
一连唤了好几声,吵得人心烦。
窗外不适时宜传来几声海东青的鸣叫,白毛怪微微侧头,瞧见窗户纸上映出一只鸟的影子,从木榻上起身时却实在被什么牵绊住了。
少白扯着他的衣袍一角,半个身子伸出了榻,昂头望着他,面上尽是不舍,“你去哪?你答应了他什么?为什么没待上一会儿就要走?”
白毛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少白,又指了指自己,好似在说:“等我。”
轻手抚过她垂下的青丝,眼眸中尽是怜惜,稍作犹豫便出了门。
天初亮之时最为寒凉,眼瞧着忍过了黑夜,没想到就要见到日头之前那一小段儿反而最是难熬。
浊姬本就美得艳丽,扭着腰肢而来,像是迎着风微颤的花枝,又像是攀缠在庄稼上的菟丝子,如此花哨的美人与此时天上美丽的晨辉呼应。
在清晨时分,整条街还没几家店开门接客之前就站在了难自渡的门口,只不过以她的性子连门都懒得敲,揽了揽身上的披帛,纵身一跃便顺着围墙稍矮的地方跳进了院子。
多年做着见不得人的杀手生意,倒是不拘泥于常人之间的礼尚往来,什么请柬、叩门、禀告,自是一副老娘爱来就来,不爱来就不来的架势,他人留不住也管不着。
“浊姬今个儿是来我医馆看人?还是杀人?”
难自渡的气派仅次于半更雪,一个在于院子大,一个在于楼高,远不是绸桑那个破书铺可以相提并论的,院子正中央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端着本医书,正是镜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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