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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陆孝的恶毒现任是开饭店的，人长得和饭店主打十分相似——杀猪菜。酸菜炖白肉炖血肠香飘十里，油腻的油花和陆孝现任的气质非常相符，陆孝的现任远远看去真像一扫黑除恶重拳出击下的残余产物，真像混的不怎么样的黑社会老大，但陆孝本人说他的现任有人生大智慧，其实几个熟人都看出来了，他爱的是人生大智慧吗？他爱的不过是陆有善的影子，一点点向陆有善靠拢的温暖慰藉，十分可怜。陆秋说：你爱的只是一场泡影。陆孝回应说：什么泡影？我只知道奶油泡芙。

07

陆孝晚上搓完澡，去东北杀猪菜饭馆找他的恶毒现任，他的恶毒现任又胖了二十斤，浑身的肉往那里一堆，眼皮一耷拉，你都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活着，陆孝推开油唧唧的大门，门口吊着的少女心捕梦网和风铃叮叮当当的响，他的恶毒现任睁眼瞥了他一下，问：来了？陆孝点点头，随后点了一碗柴骨肉酸菜汤和小豆沙包，菜上来以后他就像狗似的低头拼命囫囵菜汤，吃饭的声音极其不雅，不过大家也都习惯了。

陆孝的头发该补补色了，原先他把自己的头发漂成浅金色，后来又染成淡粉色，现在粉色褪了不少，他的头发又金又白又粉，很难说是哪一种颜色做主载，不过在人民群众的眼里这么花里胡哨又不三不四的颜色，陆孝驾驭的很好，火候掌握的刚好，他是个冷白皮，头发越浅越显他清清冷冷的白，上次他在纹身店里把脖子纹上了，他选了个复杂的图腾，结果纹到一半，太疼了，他从床上滚下来，说：不搞了不搞了，下次再说。于是他脖子上的图腾只有一半，只有一半更好，他坐在饭馆的角落里狼吞虎咽，一看就是那种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的恶毒现任难得端上一盘酸辣小咸菜，懒惰的一滩肥肉堆在陆孝面前，他的恶毒现任贴心地问：怎么了铁子？你好像心事重重，咋啦，你叔叔又不行了？

陆孝放下筷子，把最近的几件糟心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说着说着还把自己说哭了，咸咸的眼泪滴进桌子上的酸菜汤里，陆孝说：今天你他妈做的菜汤可真有点咸，操你妈的，我活着还有什么奔头？我不想活了。

他的恶毒现任狠狠敲了陆孝这个桃子色的小脑袋一下，拽起他的手腕，把他拉到外面，俩人都站在大道上，站在大道中间的两条黄线里，两双四十多号的大脚姑且站在那一条窄窄的缝里，他的恶毒现任跟他严肃正经地讲：陆孝，你他妈真是欠收拾了，这才哪到哪啊？你就活不起了？想死吗？死了就解脱了。

身后飞驰而过的车拉起一段锋利的风墙，穿透陆孝的后背，把陆孝的衣服都掀起来了，他光滑的后背一会儿露在空气中，一会儿又埋在衣服里，他桃子色的头发丝乱七八糟绞在一起，像芭比娃娃的塑料头发，发质太不好了，烂乎乎的头发糊了他一脸，他在一堆头发丝后面挤出痛苦的微笑，他颤巍巍地说：不！我还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于是他又被恶毒的现任拉了回来，恶毒的现任递给他一根烟，满不在乎地说：方家翻案未必是为了公平正义，这么多年过去了，按理来说追诉期都该到了，想干嘛？不就是单纯想恶心你们家吗，可惜啊，方家只能恶心恶心你，你瞧，这不是快把你恶心死了吗？你要真因为压力太大去死了，你们全家会快乐吗？我们这些外人会快乐吗？到底谁会快乐，你自己仔细想一想。

陆孝腿软了，跪在地上，他想，好死不如赖活着。

08

从初中摸胸事件开始，陆孝就多了个习惯，他每晚一定要给陆秋打个电话，确保她的安全。陆秋上了研究生以后，基本上就困在实验室里了，陆孝给她打电话，她又说自己在实验里，得十一二点才能回寝室。陆孝啧嘴，说你考这个研究生累死人，比我牛德彪干搓澡还累。

原本计划九点钟做完实验回寝，结果她的一个研二学长来了一趟，矫情的高效液相就出了点小问题，陆秋从来没遇见过这种小问题，最后麻烦那位研二学长又来了一趟，把小毛病修好了，实验往后延了几个小时，那位研二学长看了看手表，说：我陪你到实验结束送你回寝，太晚了女孩子回寝不安全。陆秋摇头，立刻接话说不用不用，我哥来接我回寝。

她说的是事实，不是托词，陆孝一听说她要那么晚才能回寝，立刻管别人借了一辆破烂小摩托，戴着小头盔跑到大学里面，蹲在实验室门口等陆秋做完实验送她回寝。

陆秋把她哥的原话复述了一遍，研二学长终于相信了，并且笑了，笑容很有杀伤力，陆秋以前就遇到过这种人——知道自己的皮肉是什么级别的，笑起来的时候好看，不笑的时候也好看，把这种好看拿出来给大家看一看，有种赏赐和高高在上的意味。就好比现在，她的研二学长温柔地对她笑，其实是在散发一种疏远她的隔离感，他用笑容表明：他虽然好看，虽然和善，虽然温柔，但和她有着巨大的差距，他对她这么笑这么照顾，对别人也一样。

陆孝在实验室楼下等她，等到陆秋下楼，他隐隐约约看见陆秋旁边有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他把小破头盔摘掉了，晃了晃脑袋，把绞在一起的干枯头发晃散了，他眯着眼睛仔细看，想看看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家伙准备打他妹妹的主意。

——陆秋！

陆孝扯着破锣嗓子喊了一声，把手上骇人的纹身露了出来，在茬架方面他没有怕过谁，他把小混混那一套拿出来，穷装恶狠狠的样子，嘴巴里两个冷冰冰、锃亮的舌钉露了出来，在黑夜里完全是一副不怕死且活不起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