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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第1页）

裴长简的父亲裴世明是个寡言少语的中年男人，脸上的皱纹如刀削斧凿出的一般，是被生活狠狠磋磨过的痕迹，不过仍能从他年华老去的眉眼中看出与裴长简隐隐相似的英挺轮廓，想来裴父年轻时应该也是个风华正茂的正统帅哥。

裴世明到村口来接他们，叶嘉沅嘴甜，笑容也甜地打了招呼，朗声叫了声叔叔好，对方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微微颔首以表致意。

裴父性格沉闷，几乎不怎么说话，哪怕是许久未见的独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探亲，他们亲父子之间也不多聊半句，有着显着分明的隔阂。

当这位异常沉默的父亲走在他们前面带路时，叶嘉沅注意到他的走路姿势一瘸一拐的，右脚跛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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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坐摩的到村子里时已近傍晚，晚饭是裴世明下厨做的，简单的番茄鸡蛋面，至于味道如何，只能说幸亏叶嘉沅是个杂食者，对食物的包容度很高，底线可以低到只要能下咽就行。

吃过晚饭，叶嘉沅想给裴世明留个好印象，主动殷勤地站起身要收拾碗筷，尽管她力图讨好的这位长辈似乎压根不在意是不是她洗碗的样子。

脏碗盘堆在水池里，她先是往池子里挤了几大泵洗洁精，兑上热水，冲出一池子丰富的泡沫，真到要自己下手洗，又有些犹豫。她在自己家里从来与家务不沾边，真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父母都惯着她。

哪里能想到向来讨厌做家务的叶嘉沅，有一天会自己打脸，主动包揽下洗碗的任务，她叹了口气，刚要撸起袖子干活。

从厨房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我来吧，你是客人，没有让客人洗碗的道理。”

叶嘉沅正有此意，乐得把碗盘都丢给裴长简去处理。

裴长简个子很高，低矮的水池对他来说有些勉强，他弓着腰背，一双指节修长的手浸在绵密的肥皂泡里，耐心且熟练地擦洗着泡沫中的碗碟。

他站在满室明亮的中心，像一个真正的贤夫良父，周身漫溢出一股宜室宜家的温和气质，再加上他一到家，就戴上了低度数的框架眼镜，精细的银边衬他清贵的容颜，温和中还有那么点儿斯文败类的味道。

叶嘉沅抱着手臂，在一侧旁观，觉得在这样一个寻常的夜晚，这种日常生活的平淡氛围温馨舒适极了。

他穿了一件白t，将餐具过最后一遍清水时，一个不注意，水龙头拧得太猛了些，一股汹涌的水柱从喷头里喷薄而出，汇入池子里，溅起清凉的水花。

他的t恤前面一大片都被水溅湿了，棉布面料有些透，厨房明炽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照得他劲瘦的腰腹上如雕塑一样好看流畅的肌肉纹理在半透明的棉布下若隐若现。

裴长简第一反应没管湿身的自己，而是关心身旁的她有没有被溅起的水花连累到，叶嘉沅只有袖子湿了一点，不碍事。

在他的目光上下逡巡她有没有淋湿时，叶嘉沅的目光也不受控制地被他身上那件浸了水以后变得半遮半透的白t和其下隐约的腹肌轮廓吸引，

两道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又默契地相继错开。

叶嘉沅感觉自己的脸开始发热，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走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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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裴长简在屋里脱掉湿了的t恤，换上干净衣服走出房门，却不见了叶嘉沅的身影。

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没找到人，他最后是在院子外的一株桂树下找到的她。

今夜的月亮不是黄澄澄的，有点儿泛红，像一枚扁扁的撒了糖霜的柿饼，月光也是微微的红色，落在倚坐在树下的她身上，光芒影影绰绰地笼罩着，有了一点夕阳剪影的意思。

他走过去，挨着她在她身边坐下。

背后的这棵桂树年岁比他还大，树干粗壮，绵延蓬勃的气根在地面上半隐半伏，像盘踞的巨蟒，他俩就坐在其中一丛气根上。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到后来，是裴长简先说起自己父亲的腿伤。

裴父的腿是前年年底受伤的，那天晚上他在亲戚家吃饭，喝多了酒，开电动小三轮回家的路上，连人带车翻进了山沟里。那一片没什么住户，摔倒在山沟里的裴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过路的人发现，双腿压在车下一夜，尤其右腿的腿部肌肉被压得坏死，好在大难不死，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在他这段叙述的最开始，叶嘉沅就敏锐地提取了时间节点的信息。

前年年底……

所以裴父意外受伤，就是在前年圣诞之前。裴长简当时做多份兼职攒下的钱，还是无力支付高昂的icu费用，恰逢那个时候，夏辛主动找上门，向他提出了合作的提议。

叶嘉沅知道以裴长简别扭自尊的性格，绝不会开口向她求助。

因此不难得出结论，于彼时急着筹集医药费的他而言，只有夏辛那桩交易最简单快捷也最划算，夏辛没有付出感情，当交易结束的时候，谁也不会受伤。

可那时的他忽略了会受伤的叶嘉沅。

时隔一年半，命运安排他们再次相见。在鹅贵山里和她每一次的近距离接触，他的心口都像被狠狠撞过，他不想再错过她。

一片茫然的黑暗中，他的眸色比夜色还沉郁，凝睇着她，声音似循循善诱：“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给那时我的选择找借口。”

“我想告诉你的是，主动权一直握在你手里。”

“只是看你愿不愿意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他的嗓音如带有魔力，让她不自觉就深陷其中。

漫长的沉默在夜晚的空气中流淌，好半晌，头顶忽然落下纷纷扬扬的桂花花瓣，像一阵金色的急雨降落在他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