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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下男人头上的白玉冠被照得光滑闪亮,红着一张脸,高举手中酒盏,一步刚迈出去像是风吹树上熟透的枣子,摇摇晃晃就是不倒,折扇坠在腰带下面随着他的身子一并晃,酒量不大好却非要饮酒的人不是白公子又会是谁呢?
少白惊呼一声:“白公子?”
“这花楼冬建春拆,他今年生意做得很是不错,非要做这花楼第一人不可,这不?花楼一建成他便第一个来此宴客,一是为博个彩头,二是明年来往的客商没人会不晓得他。”
绸桑笑着解释。
“他年年如此吗?”
少白打心眼里觉得白公子实在过分张扬,从前在半更雪里便是如此,他从不介意别人是否讨厌,也不在意大家是否喜欢,只讲究个排场,声势越浩大越好。
但在半更雪如何作妖总是比不上在这花楼里肆意,依着浊姬的性子,没人能在她的地盘胡作非为,即使是白公子也不例外,长久以来也算消停,而今在花楼里却全然不同。
绸桑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往年他还没这样大的能耐。”
声音断断续续,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走走停停,即便如此还是用臂膀尽量圈出一块儿相对安全的地儿留给少白,免得她被人流带走。
“可我们来这儿是为何?难道说他邀请你了?”
少白不解望着他,从上次婚宴便晓得绸桑与白公子交情不浅,但商人夜宴,邀请他个书铺店主作甚?
从那花楼敞开的窗户望进去,几个举杯与白公子同饮之人浑身金石玛瑙做缀,俨然是富得流油,她与绸桑显然格格不入。
绸桑笑而不语,默默牵起少白的手避开人群往花楼后面走去,几个小厮将花楼围个水泄不通,眼瞧着向上的木梯陡得很,少白打了退堂鼓,对这新奇事的耐心也一点点散去。
人群忽然向着花楼门前挤过去,少白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便听见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小厮也纷纷朝着拥挤的人群走去,绸桑突然扯着她噔噔噔爬上木梯,待等攀上高台之后跪在地上往下看时,那些人仍围在花楼前,没人察觉他俩偷偷混了进去。
“这也行?”
少白觉着实在离谱,此时她往反方向看去才晓得是有人往花楼下扔银钱才引得人人都去捡,哪怕是拾到几个铜板也是好的,不必猜,扔钱的人定是白公子无疑。
白公子如今正站在花楼之上,一手端着个盛钱的铜盆,另一只手抓上一把向楼下掷,银钱犹如肃辛的落雨,噼里啪啦很是爽快,怪不得围观之人一下子跑没了影儿,今日当真是出尽了风头。
绸桑一贯步子很轻,但迈步的姿态却与寻常没有什么不同,一点也不像是偷溜进来混吃混喝,反倒是少白没他那样的厚脸皮,趴在墙后头只余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向白公子所在方向望去。
高楼之上别有天地,伶人围成一圈,中间舞姬身姿婀娜,只不过受邀而来的商贾富豪早已喝得醉醺醺,成群却又各说各的,谁也不晓得说的是真是假,兴许压根就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与晚霞同色的纱帐被风扬起,好似仙人挥甩衣袖,此种情景恐怕多混进来几个闲杂人也未必能发现,绸桑拉着少白去角落里坐下,木案上好酒好菜未有人动过。
她盯着一众美味,不知怎的觉着自己好像是许久没吃过饱饭的流民,不争气将口水咽了又咽,紧接着肚子也开始咕噜噜哗啦啦响了起来。
“北禺的桃子肉质紧实,甜脆爽口,桃香浓郁,做成糖水黄桃很是香甜,若是喜酸,糖水山里红也很不错,个大饱满且不涩口。”
绸桑一边介绍,一边从瓦罐里各盛出一碗放到少白面前,满怀希冀等她品尝,圆滚滚的山里红飘在微红的糖水里,哪怕只是瞧着就晓得它有多好吃。
“这算不算是偷?”
少白猫着身子,眼睛却盯着那碗山里红不舍移走,小声问:“你说窃书不算偷,这吃的总该算了吧?”
绸桑取了一块椒盐缸炉,掰成小块放进嘴里,细品之后笑答:“方才算,但现在不算了。”
说完指了指远处。
少白的心挂牵着糖水山里红,眼睛早已没有容纳外物的空隙,此时顺着绸桑手指方向望过去,才注意到白公子捧着白玉酒壶靠在两三人合抱那样粗的朱砂色立柱旁,好一番仰头痛饮,桃红色酒液顺着他的脖颈向下淌去,留下一道一道印记,污了华贵的袍子。
这本没有什么,只不过饮酒之余仍是神采飞扬,还不忘朝着少白与绸桑所坐的方向扬了扬眉,那双眸子沁着迷离醉意,却远比美酒还要馥郁。
少白不再顾虑,用瓷勺舀起糖水山里红就往嘴巴里送,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像极了入冬前的松鼠,含糊不清道:“我瞧你不像是碰巧来的,倒像是早就知道白公子在此设宴,你俩怕是早就通了气儿,亏我还战战兢兢。”
椒盐缸炉酥得掉渣,剩了半块被放在盘边,绸桑抖了抖身上的碎屑,眼睛虽瞥着婀娜舞姬,却是俯身凑到少白耳边柔声道:“难道你不会觉得这样更加刺激好玩儿吗?”
声音像是细软的鹅毛,直挠得少白耳朵发痒,挪了挪屁股,坐直了身子瞧他,只见他眸光潋滟,唇角上扬,笑容若和煦春风,亦若春花嫣然。
绸桑饶有趣味看着台上舞姬若彩蝶般翩翩起舞,微微晃头随着乐曲打节奏,只等着一曲终了,不晓得何时抱上来一大缸酒放在两人身侧。
他抬眸四处寻,却见得远处一人抱着美娇娘一脸坏笑扬了扬眉,一副包在我身上的自得表情,绸桑见白公子这副模样随即蹙紧眉头,大抵是今日吃急了,怎还有点儿恶心,虽如此还是斟了两大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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