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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酡颜(第4页)

故而我心知距离唯一的出口尚有一段路程。然则,每当我疾行一阵,心头暗忖理应与野兽拉开一段距离,而想稍事休息时,那宛如想与我纵情jia0g0u的可怕声响又烦扰着我的耳膜,我只得片刻也不拖沓地撒腿奔逃。

不知几许,树顶天篷逐渐稀疏,取代着甬道的游泳池闯入视线。泳池彼端正是大门,而泳池则为严丝无缝的老林环伺。换言之,倘使想逃出生天,无法绕道而行。

於是我百般不乐意地跃入泳池。甫一下水,一名适才仍与同伴竞赛捷泳的男子,竟不疑有他地猛然旋身,更换水道,杀气如狂地朝我游来。

咻咻呼呼,咻咻呼呼。

原来那想将我啖噬殆尽的,根本不是什麽拥有钩爪巨牙的野兽,而是这名正对我的尊严追亡逐北的男子。

发现再也没有可供替换的水道後,一阵凄惶绝望的劲风才从我心底猛然掀起。无论如何,我都是个自由主义者,不愿为了维系生命,甘於待在任何不想待的地方。

於是我心一横,停下呼息,殚jg竭力地往池底游,唯恐自己寻si不成。奇特的是,我本以为池水的向上作用力,和动物总想要全生远害的本x,会让我无法如愿以偿,但我只是无止境地沉没。

须臾,那名男子竟露出被我打败的落寞神se,一把跩住我的胳膊。

缓过神时,我已呆立於门外,浑身全无一缕水气。

走下辽阔宁静的山坡,望着不知为谁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寂寥木屋部落,我总算忆起自己正和家人一起前赴东京旅游。

这里大抵是像轻井泽一般的避暑胜地吧。山麓的步道上,竖着这一代的地图,以及蛛网般的东京铁路图,周遭环绕着一打的游客。

令我心实纳罕的是,方才那座幽闭的殿宇竟也在地图上,就连泳池的位置、古木的环伺,也被标志得一丝不爽。但为何只有我闯入呢?为何没有警察巡逻,对我施以援手?

我心中不免升起,这简直就像全世界都知道我身陷险境,却皆对我不管不顾的气恼。

疏离的人群中,我从後背包挑出手机,想用googleap寻找前往最近一个车站的捷径。这才意识到我竟将智慧型手机遗忘在家,带的是掀盖手机。

醒转後,我仍没有从昨夜的情绪全身而退。我对先前的男友不满,我对另一半不满,我对过於热心关切我的异x酒伴不满。是否我其实拥有一种对任何人都不满的t质?

我带着复杂的心绪,往智慧型手机里键入对另一半的问候。一方面是对捡拾回收的老妪,她的脑出血创口并未扩大,不会折损脑神经感到如获大赦。一方面是源自於过失伤害罪人,他那小人得志的侥幸微笑的於心难平。

日前,我不能自己地置身家宴,眼睛牵引着深埋於头盖骨里的灰质,自新娘昂贵考究的黼黻,跋涉至腹部恍若复眼般心思缜密的聚酯纤维。恍若嗷嗷待哺的鬼魅,行将曲解一个婴孩。

你们渴切着生孩子,仅为复制你们自身,仅为粗暴地将自身的特徵,寄生於某一绝无其他的个t上。

你们百般寻觅的失乐园,不是整片寰宇的童年,而是仅为还原核心家庭的童年,个人的童年。觅得一只长得想妈咪的鼻梁,一叶形似爹底的唇瓣。

仅为复制,不为感染。

你们短浅目光中的孩子,他们的身价连vid-19都难以企及。

我不得而知那座看似熠耀辉煌,实则一触即碎的香槟塔的去向。矮着身子离席,赶着跟已然在壮丽恢弘的车寄静候半刻钟的另一半会面,前往连杯夜市的木瓜牛n都甜腻得令人恼火的市街。

寂夜,我被一名将红发盘於脑後的妇人,引领至一处依傍着塑料窗牖的座位。

珍馐美馔面对我黏糊融化的胃袋,恍若从迢迢天竺赶至中国布道的别脚僧人,难以将天竺文的佛典,转译成平易近人的汉语。

圆桌旁的模糊面孔,绽开笑靥,酒汁落喉,别无他人地在电动麻将桌上拚搏厮杀。

哗啦啦。南风。全抓。我胡了。通宵巨响间,总参差着彷若政治空地般浮泛着幽玄之美的地带。

我嘴角轻扯正要蹦出那句激问,红发妇人冷不防抬起发亮眼眸,「活到这年纪,我想要的不是小孩,而是孙子。」

我急火焚心地自简陋公寓夺门而出。

「请问有卖从左侧翻页,横向的侦探吗?」一名身着粉se真丝绸缎的孕妇在书报摊旁,高声斥问。我忙不迭摇头。

「你以为这里是中国吗?」那肚腩的罪魁祸首格格傻笑。

殊不知那准妈咪随意捧起一本译成台语的《罗生门》,竟真是侧翻横字,「这不是有吗?」

我觉察到由自己的偏见筑构的世界,正一砖一瓦地坍塌。我拔足狂奔,希冀能像头戴vr的玩家轻触墙面而醒转。

我过於专心致志以至没闪过那掌。宛若si卡般用每一寸肌理t1an舐着车身的婴孩,前一秒才将我的耳骨轰得颠沛流离。推着婴孩的少妇却依然如故地平视前方而去。

「我要告他!帮我报警!」我冲着追在身後的另一半高声斥喝,他睹物思人地捧着我遗漏在家宴桌上的手机,恍若手捧一只未尽天年而中道夭的寄生虫。但我非得让那对母子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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