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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今年招收兵入伍,机关临时抽调了好些人下连队。其中就有爸爸在内,不是说要到月底才回来吗,怎么现在就回来了?而且他也不像往常那样,不管多晚都要大着嗓门跟孩子们打声招呼,就算是把孩子们闹醒了也乐意得很!
贺秋秋心头咯噔了一下顾不得睡意连忙打起精神,摒住了呼吸把头凑在了墙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栋房子虽然是红砖和水泥砌成的隔音很好,但是好在木门翕开了一条小缝,爸爸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空气中还夹杂有一股淡淡的烟味。
屋子里的贺宗伦狠抽了几口烟,才沉声说道:“部队给了我们两个小时的时间回来跟家属简单地告别一下,我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兵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戏里边讲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既然穿了这身衣服端了这碗饭,我就是国家的人。更何况我今年才提了副团级,不能说有危险就不往前冲,那让底下的那些兵怎么看我们这些当干部的?”
贺宗伦试图把话说得婉转一些,“你也别害怕,我也不敢给你讲得太详细。只是听说这回中苏边境闹得动静有点大,苏联那边先开了炮,我们这边很是伤亡了几个人。军委下了加急命令,我们这些驻扎离边境近一点的部队今晚开始全部进入一级戒备。”
话音一落,李明秀的哭声更大了,“不是说你去下连队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要去上前线打仗?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一个女人家家的拖着两个半大的孩子,你叫我们怎么活啊?”
虽然看不到,可贺秋秋心里也颇为不好受,本来家里的日子刚刚有一点起色,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展,可以想见妈妈此时的心里更是难受。况且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年代,孤儿寡母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屋子静了一会儿,只听得爸爸有些哽咽地叹息道:“是我贺宗伦对不起你们娘仨,不过现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万一,我是说万一,那边的情况危急起来,大院里的高音喇叭一喊开始疏散,你什么都不要管,把两个孩子带到一起直接搭火车回四川老家我父母那里去。那个地方山高路陡又是乡下,就是打仗一时半会也打不到那里去。”
想了一下他又叮嘱道:“还有周里,他无父无母的,真要是打起仗来都也不见得十分安全。到时候你问问他,要是愿意的话就跟着你们一起回川东老家。等事态平息下来了,再想办法找从前的老关系。唉,这孩子才跟着咱家过了几天清净日子,没想到又遇着这种事!当初真该劝着,让他跟着家里的那个小姑姑去美国。”
妈妈的哭声停住了,想来是已经无奈地准备接受现实了。只听得她声音低低地说道:“家里置办的东西丢了就罢了,那个福利社我才刚刚进了一批货,手里的现钱本就不多……”
没等她说完,就听到爸爸一声压抑地怒斥:“什么时候了,还在琢磨这些有的没的,先把命保住要紧。要是你收罗了一大堆东西,没有命了又有个屁用!”
想是气得很了,平日里一向斯文的人嘴里也忍不住冒了一句粗话。
屋子里又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见爸爸似乎踌躇了一下,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道:“你把孩子送到我父母那里,闲下来就经常听听广播看看将来的局势,是输是赢总会有个说法。再等我两年,两年后我要是不回来,你……你就再找个老实的人过日子吧!”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响后,就是妈妈那几乎是怒不可遏的声音骂道:“这时节了说什么胡话?我虽然是个农村出来的女人,也没什么文化,可起码的礼义廉耻我还是晓得的。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你太小瞧我了!你当我李明秀是那种朝三暮四的人吗?男人在前线打仗,我有脸在后方另嫁他人吗?”
想是气得很了,李明秀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了一丝气急高亢,“你到底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告诉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今天我拍着胸脯敢对老天爷誓,如果你死了,我李明秀给你守一辈子寡抚养小的,给你家的两位老人披麻戴孝养老送终。如果你残疾了,端屎端尿一辈子我也认了。”
听到这里,贺秋秋再也不敢听下去了,她慢慢地把厚厚的被子扯上来,紧紧地蒙住了身子和头部。心里头一阵乱糟糟的,在自己的记忆里并没有爸爸要去边境打仗啊,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情?还是当年的这件事没有在自己的记忆里?这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时之间秋秋也糊涂了。
一大早起来之后,迷瞪的贺秋秋分不清昨天的所闻是不是梦。
结果一晃眼就看见妈妈红了一双眼睛过来嘱咐她今天要多穿一点,因为天气突然间变冷了。临出门时,李明秀又叫住了俩姐弟到炕前,却是半天没有吭声。弟弟贺韬韬就有些着急了,跳着脚道:“妈,你咋了,我和姐还要赶班车到学校去呢?”
李明秀满腹的心思被小儿子的一副猴样逗笑了,站起身来起劲揪了他耳朵一下后草草说道:“外面灶上还有一盘切了的猪舌头,我忘记放进你们的饭盒里了,你过去拾捣一下。还有你周里哥的饭盒也一并收拾好,我跟你姐交代两句知心话。”
贺韬韬悄悄嘟囔了一句,“女人就是事多……”
看了小儿子闪身进了厨房,李明秀拉了女儿的手进了里屋的角落里,指着旮旯边上的一个装糯米的小坛子悄声说道:“这里面有我藏的五百块钱和一百斤全国粮票,万一有什么事又一时找不着我的话,你就拿了钱和粮票什么也不要管,直接带着弟弟坐火车回四川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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