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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格说。
餐厅外边拥挤的露天咖啡座和大厅里的谈话声越来越高。德国人一个个目光炯炯,手舞足蹈,彼此争论着,笑着,捶着桌子,四面八方都喊着要香槟酒。在播送重要消息之前,扩音器里放了几节李斯特的乐曲,嘈杂声渐渐沉静下来。
“sondermeldung!(特别消息!)”
一经宣布,除了偶然几声餐具碰撞的声音之外,整个餐厅一片寂静。扩音器突然喀嚓响了一下,一个庄严的男中音说了简短的两句话。“元首的最高统帅部发布消息:攻下华沙。”
整个餐厅一片鼓掌欢呼。妇女们站起来跳舞。男人们互
相握手、拥抱、亲吻。扩音器里拚命播送铜管乐,先播送deutschlanduberalles1;随后播horstwessellied2。皇阁饭店餐厅里吃饭的人,除了这几个美国人之外,全都站立起来。一眼望去,只见沙滩上散步的德国人都站住了脚步,大多数人还伸出手臂行纳粹举手礼。餐厅里有半数以上的人都行礼、唱歌,于是响起一阵不谐调的、粗俗的、带着醉意的国社党党歌的歌声。维克多-亨利朝周围一看,不觉毛骨悚然,他即刻意识到德国人在阿道夫-希特勒指挥下是要大打一番的。随后他发现了一件多年来没有见过的事。他儿子坐着一动不动,面孔非常冷酷,紧闭着嘴唇,他那双白皙的、关节很明显的手紧握着放在桌上。拜伦从五岁开始就从来不流眼泪,可是现在他竟哭了。
1德语,歌名,霍斯特-韦塞尔之歌。
2德语,歌名,德国至上。
整个餐厅的人都站着,只有这几个美国人依旧坐在那里,大家都用含着敌意的目光望着他们。
“他们是要我们站起来吗?”
萨丽-福莱斯特说。
“我不站起来,”
罗达说。
招待他们的侍者是一个穿黑衣服的矮胖子,留着一头很长的不打卷的亚麻色头发,在这之前对他们一直很亲切,照顾也很周到,这时却站在那里伸着胳膊大喊大叫,显然在嘲笑这几个美国人。
拜伦什么人都没有看见。他只看到沟渠里泡得胀腾腾的死马,一排排被炸坏的楼房上钉着一块块黄色胶合板,校园里周围开满了红花的石鹅,一个穿紫丁香色衣服的小女孩从他手里接过一支钢笔,以及夜里教堂尖顶上空闪烁的桔红色照明弹。
歌唱完了。德国人又鼓掌欢呼了一阵,然后相互祝酒。弦乐奏起饮酒歌来,整个餐厅欢快地拚命唱道:
你呀,你在我的心坎里,
你呀,你在我的灵魂中
拜伦害怕听到这支歌,害怕回想起他从华沙火海中逃生不过六小时以后,为了填饱肚皮和讨一杯啤酒,他竟跟着德国士兵一道唱起这支歌来。
是呀,是呀,
是呀,是呀!
你竟不知道,我对你一往深情。
侍者开始撤美国人桌上的杯盘,弄得杯盘叮当直响,酒和残汤溅得到处都是。侍者还用臂肘顶撞他们。
“请你留点神,”
福莱斯特上校说。
侍者照旧毫不客气地胡乱收拾着。当他用盘子碰着萨丽-福莱斯特的头时,她轻轻叫了一声。帕格对他说:“哎呀。去叫你的头头来。”
“头头?我就是领班。我是你的头头。”
侍者哈哈大笑着走开了。脏盘子依旧留在桌上,桌布上留下红一块、黄一块的湿漉漉的水渍。福莱斯特对亨利说:“最好还是走吧。”
“噢,越快越好,”
萨丽-福莱斯特说。“付钱吧,皮尔,付完钱咱们就走。”
她拿起钱包。
“咱们的点心还没有来呢!”
帕格-亨利说。
“真该揍这个侍者一顿屁股,”
柯比博士脸都气歪了。
“我去,”
拜伦说着,准备站起来。
“千万别这样,孩子!”
福莱斯特上校拉住他的后背说。
“他正盼望出事,我们可不能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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