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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想要离去之时,衣袖却不慎将榻上一物拂落。他俯身拾起,目露疑惑。
细腻的绢布缝成的长布包,两头四角留出了长长的缎带,里头还填了东西。他捏了捏,应当是平日里填被褥用的粗绵。
刚想放回去,却见榻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原本就水汽迷蒙的眼眸此刻像笼了一层雾,似乎轻轻一眨就能落下泪来,面色却因饮酒比旁日里红润许多。
她似乎是被方才东西落地的细微声响惊醒的,已将谢衍的动作看了个分明,此刻有些迟缓道:“那是我的……月事带。”
声音温吞,似乎不是很清醒。
谢衍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种局面。桓玉并无寻常女子的羞赧,他也并不觉得污秽或冒犯——人都是血肉之躯,不知怎么就莫名分出贵贱洁污来了。
可正是他们都太过坦然才让他束手无策。倘若桓玉是寻常女子,此时应该羞愤地将他赶出去;倘若他是寻常男子,在知晓这是何物后应当甩袖离去。
但他们都不是。谢衍揉了揉额角,温声道:“掌珠,此物沾了灰,又经了我的手,不能再用了。”
室内没有能放杂物的地方。他将缎带在掌心缠了缠收回袖中,打算出去后丢掉或烧掉,却见桓玉已经坐起了身,有些难过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料子。”
的确是好料子。寻常百姓家甚至用不起葛布做衣裳,粗绵更是富贵人家才能拿来填被褥。谢衍看着她面上挥之不去的哀色,竟感觉到某种钝钝的痛。
“寻常妇道人家用什么?”
他听见自己问。
桓玉微微仰起头,神色有些奇怪:“你居然会问这个。”
“师叔,你真奇怪。”
她说得有些吃力,不过还算得上清晰,“你居然会觉得这世上不该有皇帝,你还会问出这种话……太傅和阿爹阿娘他们都不会说出这种话。”
那种疏离感更重了。明明那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却隐隐都将他们排斥在外……可谢衍却感觉自己从未离她这样近过。
“草木灰。”
桓玉说,“她们用草木灰装进布袋里,用完后倒掉洗干净布袋留着下一次用……太容易得病了,得了病也寻不到好大夫,只能等着身子垮掉。”
她的声调已经不稳了。
越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她越是痛苦。原本不在意的细节像是一根刺,把她这个刚从象牙塔脱离出来的怯懦之人刺了个体无完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流泪。
直到带着些薄茧的指尖擦过眼角,桓玉才缓过神来。“掌珠,别哭。”
她听见谢衍说,“是上位者做的不好。”
桓玉哽咽道:“这根本不是一个好的上位者就能改变的。”
需要科技的发展,观念的进步,社会的变革……如此千百载的演化,才能生出她熟悉的那个世界。
谢衍终于捕捉到一点异样的来源。
她在怜悯世人。
以一种清醒又无能为力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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