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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章 十八岁生日（第1页）

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有山川河流，有鸟语花香；可以登高绝顶，可以尝人间百味。这个世界是残忍的，因为一切东西都是相对的。有污浊才有清澈，有邪恶才有善良。夜晚时闪烁的星星是被黑夜衬托的，冬天时傲骨的寒梅是被白雪衬托的。我向往美好，因为身处深渊；我渴望自由，因为身陷囹圄。

听到外面的动静，我知道父亲回来了。天色已黑，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躺了很久很久，躺到浑身已经僵硬，想动也无法动弹了，眼泪时时从眼角流出，流到脸颊，又偷偷地溜走。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了，我还是心情低落，不想说话。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我因无法复原而感到悲伤。可是现在的我，表情也跟身体一样僵硬、眼神呆滞，像一个没有情感的木偶。

我听到外面父母在说话，母亲一定在说我今天下午种种可怕的行为。没过多久，就听见他们的敲门声：“橙子，怎么样了？爸爸妈妈进来了。”

我没有说话，他们便进来了。我很少听见他们语气那么温柔，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会感动得想哭。可是今天，我不哭了也不闹了，只是面无表情罢了。

我没有抬头去看双眼泛红的母亲，她和我一样，哭了一个下午。我也没办法直视父亲的眼睛，我一直觉得我们家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主要责任在他。无论是母亲寻求的关心也好，大喊大叫的争吵也罢，他总是置若罔闻，认为不理睬便是解决一切的办法。

我们本该幸福。可这个本该却早已预示着我们的不幸。

他们在我的床边不断安慰我。下午时我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说话的精力了。我知道他们一定认为我所有的表现仅仅源自学习压力过大。所以他们谅解我、安慰我只不过是为了让我继续好好学习罢了。

他们从来就不懂我。

“没事。”

我只是弱弱地说了两个字。

所有的愤怒、崩溃、不满，全部都化成了面无表情。原来，我也开始变得很冷漠。

我请了一周的假。父母认为这一周我的身体应该好的差不多了，精神状态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三模就在下周，他们是想让我养精蓄锐好应对最后一次模拟考试。

可我却面不改色。在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似乎是迷雾中的森林，耳朵听到的所有都是嘲讽的声音。看到一些如刀、针之类的物品我总是瑟瑟抖，因为我总有一种想用它们来结束一切的冲动。

我好像病了，可他们却觉得我太脆弱了。

灿烂的太阳变成刺眼的光芒，沙沙作响的树叶变成喧闹的噪音，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变成了压抑和窒息，还有学校似乎变成了监狱和囚牢。我心中曾向往的美好，青春本应拥有的热情已全部消耗殆尽。现在，乌云密布、阴雨连天，我本来自黑暗，又怎能不害怕光明？

今天是周日，明天就是三模考试。我一个人在天色全黑后来到了红树林，回想着曾经在这里的种种美好和生过的种种争执。我曾在这里看过无数次落日，和无数的人擦肩而过。在这里，我们谈过理想、讲过笑话、做过作业、也说过秘密。这里充斥着欢声声笑语、也有过悲痛离别。我曾在这里大笑过，也大哭过。天还是那个天，人也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我们好像都走散了。这片红树林藏着我高中三年回忆和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可惜我不再像之前一样大喜大悲，现在的我心如止水，冷漠至极，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让我内心产生波动。

灰尘在明亮的灯光下漂浮，让我不禁想起老家的皑皑白雪。那个曾经的家，也变成了遥远的地方。那些灯光要是熄灭了该有多好，我就能与黑夜融为一体。

我静静地坐着，看着大海黑暗的深处。十八年前那个呱呱坠地地我如果看到十八年后的自己一个人坐在海边的样子，是否还会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十八年了，今天的我成年了。

没人记得我十八岁的生日，也不会有记得我十八岁的样子。我的成人礼没有派对蛋糕，没有蜡烛许愿，没有家人陪伴，甚至孤身一人坐在海边却看不到天上的一颗星星。孑身一人慢慢地靠近深渊。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长大了。

不禁想起三年前刚考上高中时母亲带我去商场买衣服，让我自己选喜欢的。可到头来宽松的显得臃肿、黑色的显得没有活力，到头来选的还是她喜欢的。那次我特别悲伤，我那选择权，除非我选的是母亲也同样喜欢的。

十八岁生日快乐，我默默地对自己说。

我以为那片黑暗中只有自己，却不知在那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站着一个人，同样默默地对我说十八岁生日快乐。他其实还在那。

我身上的伤口和淤青已经慢慢消失。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我心中的希望。我还是如父母所愿去参加了三模考试。可是除了名字我一个字也没写。

三模结束了，还有二十天就高考了。学校加油的横幅已经挂在了各个楼层，每个班都了红花来预祝我们高考顺利，老师们每天都说这激励的话语，还有二十天即将见证十二年的努力；还有二十天即将结束所有的学习生涯；还有二十天我们将开启新的旅途。这本该是充满希望。

凌知晓通过了清北的自主招生考试，这是徐老师在班上公布的，因为他是我们班唯一一个提前被大学录取的学生。只要他高考成绩在一本线以上就可以进入清北大学的汉语言文学专业。以他平时的成绩几乎没什么难度。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距离越来越远，我不知道我的未来在何处，可他的未来是如此明亮，顶级的大学、耀眼的专业，未来的他一定可以成为一名光芒四射的人。

我真替高兴，也替自己难过。如果当时成绩没有跌落我们来个时不时就会有不一样的结局？我没有当面祝贺他，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我的祝贺。

老师们都在紧赶慢赶地改三模的试卷，成绩也马上就出来了。可这次我一点都不担心，也不害怕。对我而言，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活着有什么意义？

出院后我再也没有和叶小眠说过话，她没有再来找我麻烦，我在学校里的生活看似一切正常。我希望徐老师每天在班级上巡视的时候能到我的身旁，我多希望她能问问我最近怎么样。可他每次都是从我身旁路过去找唐茜茜她们，她常常叫人去班外谈话，有时还有说有笑。可她从没有找过我，唯一的一次还是上次皱着眉问我英语有什么可补的，不是背就可以了吗？

徐老师让我们每个人在纸上写座右铭。别人写的都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

“成绩永远和努力成正比。”

“一切等价交换。”

可我只写了两个字“活着。”

同学们都来笑我，可这是我的真心话。

徐老师只是冷漠地说了两个字“换掉。”

于是我又添了两个字“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