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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夫人是个矮胖、红脸的女人,她看了猫咪一眼,便伸出双臂。
“她肯让我抱吗?”
结果,猫咪也伸出了双手。斯佳丽知道猫咪感兴趣的是挂在女人脖子周围一根链子上的那副眼镜,但她没有说出口。她喜欢听别人称赞猫咪,而船长夫人也没让她失望。“她真是个小美人——不,宝贝,眼镜要戴在鼻子上,不能往嘴里放——还有这么美丽的橄榄色皮肤。她的父亲是西班牙人吧?”
斯佳丽很快地想了一下。“她祖母是,”
她说。
“真好。”
船长夫人从猫咪手中抽出眼镜,拿给她一块硬饼干。
“我已经做过四次祖母了,这可真是世上最美妙的事情。孩子们长大后,我一个人守着那座空荡荡的房子实在受不了,于是便开始跟着船长一起航行。现在又有了跟孙子孙女在一起的欢乐。在萨凡纳稍作停留后,我们就要驶往费城去装货,到那里我就有两天时间可以跟我的女儿和她的两个孩子聚一聚了。”
不等船驶出海湾,她就会唠唠叨叨说得让我烦死,斯佳丽想。两个星期这样的日子我可真吃不消。
她很快就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担这个心。船长夫人翻来覆去老是重复这些话,斯佳丽只要每隔一段时间点个头,说声“我的天哪!”
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听她讲些什么。而老太太又非常疼爱猫咪。斯佳丽尽可以放心在甲板上活动,不需要担心她的孩子。
于是,迎面吹着海风,斯佳丽进行了极为周密的思考。她大部分时间是在订计划。她有很多事要做。她得为她的店铺找个买主。还有桃树街的那幢房子。虽然那房子由瑞特出钱保养,但既然她已经不会再去住在那儿,让它空关着就太荒唐了所以她要同时卖掉桃树街的房子和那爿店铺。还有那个酒馆。酒馆的租金收入很可观,而且一点麻烦也没有,卖掉实在可惜。但她已下定决心与亚特兰大一刀两断,而这也包括酒馆在内。
她正在建造的那些房子又怎么样呢?对这项工程的情况她一无所知。她要去检查一下看看承包商是否还在继续用阿希礼的木材她还要查明阿希礼一切都好。还有小博。这是她答应过玫兰妮的。
等亚特兰大的事情了结之后,她就回塔拉庄园。这一定要摆在最后。因为一旦韦德和埃拉知道她要带他们回家,一定会急着马上要走。
一直让他们悬望着实在是不公平。而送他们回去后再离开塔拉庄园。
对她来说将是最难做的一件事。最好是赶快把这些事一下子做完;这样就不会太伤心了。哦,她多么盼望能早日见到塔拉庄园啊。从海口溯萨凡纳河上行到萨凡纳市的数英里距离,似乎永远走不完似的。他们的船要由一艘蒸汽拖船拖着穿过航道进港。斯佳丽抱着猫咪在甲板上烦躁地来回走动,试图欣赏女婴在看到沼泽地里的鸟儿突然惊飞上天时的兴奋反应。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可为什么还没到呢?她渴望看到美国,听到美国人的声音。
萨凡纳市终于出现了。可以看到码头了。“哦,听吧,猫咪,听那歌声。那是黑人们唱的歌,这里是南方,感觉到阳光没有?这里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普照。哦,我的宝贝,我的猫咪,妈妈到家了。”
莫琳的厨房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家里的人也是老样子。还是那么感情真挚。还是那么多孩子。帕特里夏生了个男孩,快满一周岁了,而凯蒂也怀孕了。猫咪一下子便融入了这个由三栋房子组成的家的日常生活节奏。她好奇地打量着其他孩子,扯他们的头发,也甘愿让他们扯她的头发,很快便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斯佳丽感到妒忌了。她根本不会想念我,而我却舍不得离开她,但我不得不离开她。亚特兰大有大多的人认识瑞特,可能会有人把猫咪的情况告诉他。我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抢走我的女儿。可我又不能带着她跟我走。我别无选择。我越是早走,也就回来得越早。而且我还会把她的哥哥姐姐带回来作为送她的礼物。
斯佳丽发了一份电报寄到亨利汉密顿的办事处,又发了一份电报给住在桃树街家中的潘西,于五月十二日乘上了开往亚特兰大的火车。
她既兴奋又紧张。她已经离开了那么久——任何事都可能已经发生。
现在先别为这事操心,她很快就会知道了。此刻她只需尽情地享受佐治亚的骄阳和身着盛装的乐趣就是了。在船上她不得不穿丧服,但现在她却穿着翡翠绿的爱尔兰亚麻布套装,显得容光焕发。
但斯佳丽却忘了美国的火车有多么脏。每节车厢尽头摆着的痰盂四周转眼之间已吐满了气味难闻的嚼烟唾沫。火车还未开出二十英里,车厢的过道已变成了龌龊的垃圾搜集器。一个醉汉摇摇晃晃地从她的座位旁边走过,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不该一个人出门旅行。哎呀,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开我的旅行包,在我旁边坐下!我们爱尔兰的火车可就好得多了。头等车厢就是头等车厢。你坐在自己的小包房里绝不会有人来侵扰。她打开萨凡纳的报纸挡在身前,但她漂亮的亚麻布套装早已弄皱并沾满了灰尘。
亚特兰大火车站的喧闹声和混乱的五角场一带那些高声吆喝的鲁莽马车夫使斯佳丽心跳加快、兴奋不已,火车上的肮脏混乱一下子给忘了个精光。一切都这么生气勃勃、充满活力,而且一直在改变。有一些建筑物是她从没见过的,老店的沿街铺面换上了新招牌,但嘈杂声、匆忙和拥挤却一如既往没有改变。
她从马车窗口热切地望出去看着桃树街上的一幢幢房子,辨认着每幢房子的主人,注意到了它们的外观在太平时期的变化。梅里韦瑟家换了个新屋顶,米德家涂了一层新漆,一年半前她离开时的那副寒酸破败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她的房子到了!哦!我不记得它在这块地上竟是如此局促拥挤。
根本就没有什么院子。它一直都是这么靠街的吗?我的天哪,我这不是在犯傻吗。没有院子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已经决定要把它卖掉了。
现在可不是卖房子的时候,亨利汉密顿伯伯说。萧条的情况未见好转,生意到处是不景气。受打击最厉害的是房地产业,而房地产业中受打击最厉害的便是像她拥有的那种大房子。现在人们住得越来越差而不是越来越好。
像她在市郊建造的那种小房子,现在是一造好便马上可以卖掉。
她在那些房子上要发大财了。她为什么一定要卖掉大房子呢?这房子用不着她花费什么钱,所有帐单全由瑞特留下的钱支付。
他看着我的那副样子,就好像我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似的,斯佳丽想。他还在为离婚的事指责我。有那么一刻,她真想申辩,把她这方面的理由讲一讲,把实际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往昔支持我的人中,如今只剩下亨利伯伯了。如果没有他,亚特兰大将没有一个人会瞧得起我。
这些已经不重要了。这个念头像一只发出彩色火球的烟火筒一样突然出现在她脑海里。亨利汉密顿对我的判断是错误的,正像过去亚特兰大所有的人对我的判断错了一样。我和他们不一样,我也不要和他们一样。我是与众不同的,我就是我。我是奥哈拉族长。
“如果你不愿意费心为我出售房地产,我绝不会因此而恨你,亨利,”
她说。“你尽可以直说无妨。”
她的态度中有一种坦率的尊严。
“我老了,斯佳丽。找个年轻点的律师也许对你更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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