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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十年（第1页）

王维浑然不知这笛声扰乱了谁的心绪，只在晚风中尽情地吹响，仿佛心中的郁结也随着这悠扬的乐声慢慢弥散。

待他回到院中，却见刀奴儿已经睡下，阿乐正托着腮，坐在窗边遥望。

她见他回来，展颜一笑：“那么好的笛声，一听便知道是你的……”

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因为操持家事而有些粗糙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我的手……不知道还能不能弹响琵琶了……”

王维这才想起，阿乐当年亦是她阿娘一手教会的琵琶绝技，并不输给阿宛。

只不过这些年中，一直将她困在家宅之中，大家都渐渐忘记了她也曾是一个高的乐者。

电光石火之间，王维突然明白了阿宛当年的不安与不甘。

就算是她这样一个女子，常年在这个的小小院落中相夫教子，是不是也会渐渐泯然于众人，变成一个面目模糊的普通妇人？

王维背上冒出了冷汗，久久无法回答。

半个月后，一只细脖檀木螺钿琵琶摆在了阿乐面前。

王维看着她一脸的惊喜，嘴角亦止不住地上扬，轻声道：“这是我托公孙娘从长安捎来的……从前是我疏忽了，阿乐，愿你从此之后，亦能安然做自己喜欢的事……“

阿乐一手抱着琵琶，一手逗弄着正伸手想要抓住琴弦的刀奴儿，笑意嫣然：“人生如此，我很满足！“

日子倏忽而逝，不舍昼夜。

转眼已开元十九年，离王维因黄狮子案贬任济州，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

离他最后一次见到阿宛，也是整整十年。

这十年间，他带着阿乐与刀奴儿半官半隐，求佛问道，辗转多地间。他悟性极高，与当地隐士禅师论佛，顿悟参禅；他诗名更盛，与众多文人隐者相唱合，所绘的破墨山水更是一纸难求，日子倒也逍遥快活。

这个冬夜，淇上小院，又逢初雪。

阿乐知道，每年的初雪时，他总会一个人对着院中的那株红梅，痛饮达旦。今年当年也不例外。她早早就在树下准好了红泥小火炉，煨着醇酒，只等他回来。

阿乐仰头看着那一树含苞待放的胭脂红梅，心头有些微微的遗憾：“若是能再盛开些，这红花金蕊，再覆上洁白的初雪……不知道阿宛在哪里，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致？“

她正胡思乱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正是王维披着一身银狐大耄，从雪原中归来。他在雪原上端坐了好久，意兴正浓，回到屋中挥毫泼墨，一幅平和清疏，意境空远的《江山雪意图》便跃然纸上。

阿乐悄无声息地在一旁端上了热茶，静静看着他作画。

收起了笔墨，他细细端详着这画，却听阿乐的声音幽幽传来：“不知为什么，看你作画，总觉得像回到了当年的克孜尔石窟里，看乔勒旁画画的时候……“

话一出口，二人俱是一怔。

那个地方，那一幕，那些人，仿佛已经久远得像是上辈子。

良久，王维淡淡笑道：“你倒是颇有慧根！中原这边，原先流行李思训那样富丽堂皇的青绿山水，或是吴道子那样有笔无墨的写意山水，我这样以清水渲染破墨的笔触，还真演变于当年乔勒旁教我的湿画法，才能以浓淡见阴阳……“

阿乐俏皮一笑：“好哇你，竟从我们龟兹偷学了不少东西去！“

二人正说话着，十岁上的刀奴儿刚从学堂放学回来，一路玩雪，湿了鞋袜却浑然不觉，待回了家中才觉得手脚冰凉，一会嚷着要换衣服，一会嚷着要喝羊汤，原本安静恬然的小院自他一回来，便像是锣鼓喧天一样的热闹，吵得人耳边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