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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望着那远走的主仆二人,稍稍吐出一口气,她后知后觉转身,屋内气氛一时安静,她低头等着薛诤发话。
如果她没有猜错,就在刚刚,薛诤是想顺势将她送给百里慕卿,就此打发了她的。
当年昌宁侯为了巩固权势,发妻死后未出一年便在权倾朝野的德化王做媒下求娶了薛夫人为继室。薛夫人年轻貌美,又性情高傲,对前人留下的薛诤甚不待见,便借助母族的势力向昌宁侯施压,在昌宁候赴任勃州守将之际想尽办法将年幼的薛诤送去了京里当质子。
十多年过去,薛铮一直质留宁都不得归家,期间未曾见过家人一面,如今归来后昌宁候虽念父子之情,也看出长子才能不凡,却未在立世子一事上对他表现出几分偏颇来,薛诤在这个家里几近无助力可言。
偏生薛诤有能耐,在宁都的十年里为自己争取到了足够的外援。
武岳国赵太后垂帘十年,与辅政的德化王一贯于朝中争权,手握重兵的昌宁侯不为她所用,便转去大力拉拢在京为质的薛诤,以求将下一任昌宁侯收为己用。为了收抚薛诤,她请求皇帝将薛诤放回了家。至那,赵太后便苦心孤诣扶持薛诤上位,早前就令人提醒皇帝早些为忙于军务的昌宁侯下旨立薛诤为世子,这想当然受到了德化王和成老太师门生故吏的反对。昌宁侯府区区家事争至朝堂,传扬而出为列国耻笑。
而且阿昭感觉得出,薛诤不为后母所待见,同样也不尽然待见这位后母。他从宁都回来,身边亲近侍奉者无不是康烈这些自小养在身边的心腹,薛夫人送来的贴身小厮隔三差五都被他或因伺候吃食不当、或因行事笨拙这些理由打发了回去,剩下的都是一些看门洒扫的粗使婆子和家丁,或是香茗、香兰这些没心机的侍女。但他没想到薛夫人见缝插针,又把她从厨房里差使了过来给她当贴身侍女。连自小伺候他母亲的李嬷嬷他都不留情打发了出去,可见是不相信这个府里有可能被薛夫人收买的任何人的,何况是她?
至于他为什么改了主意没把她送给百里慕卿,阿昭还真有些想不透,好在现在庆幸的是留了下来,不然他日百里慕卿离府,她岂非是也要跟着走?这人此次放下了把她打发走的念头,就不会有下次了。
薛诤翻开一卷书,没有看她,“夜了,早些回去安置吧!”
“有些人的心思猜不透,索性就别猜”
——阿昭忽然就想起了阿爹的教诲,行了个屈膝礼,回房去睡了。
待她走远,康烈跑进房关上了门。
“怎么样?”
薛诤问。
康烈坐在桌前道:“我问过了,她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父亲是后院的马奴,还有一双弟妹也在这府里当差。”
薛诤眼球稍瞬,翻书一页。
康烈想了想,道:“公子,我觉得应该没有这么巧合……”
他
咳了咳,讳莫如深继续说:“百里慕卿想是看出了你最近在打发薛夫人派来的人,才上门拐着弯地向你讨这阿昭姑娘,这一看就是个有心机城府的,你刚才怎么不顺势打发了她,日日在眼皮子底下留这么一个麻烦?”
薛诤目不离书卷,“堂堂天下第一神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须对这么一个侍女上心?况且打发了她,未必不会再有别人送来。”
康烈挠挠头,“传说他性情古怪,阴晴不定,可能真是相中了这阿昭姑娘的手艺也说不定,白日里她那几道吃食虽不对咱们口味,可也是味道挺好的不是?”
“不尽然……”
薛诤摇了摇头,他捏捏眉心,放下书本,“我叫你办的事,办好了吗?”
康烈一拍脑袋,掀开桌布拿出了一个食盒,嘻哈道:“早就办好了!”
几日后,薛夫人不出意料地将阿昭叫去了嘉庆居,询问她关于薛诤的生活状况,阿昭把自己知道的、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当然人家也没让她知道。临走薛夫人照例赏了她两个金锞子,叮嘱她以后大公子那里有了什么情况第一时间来报备。
阿昭装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点了点头,薛夫人更觉得自己没看错人,这姑娘孺子可教也,又从抽屉里多抓了一把金瓜子塞在了她手里,阿昭激动得连连谢恩,这才被送出了正房。
回去的路上,她把那把金子往荷包里一塞,盘
算着后天就是除夕,寻了机会去外边给戴月买条裙子,给披星买双新鞋,阿爹的棉衣也该重做了,这些钱刚好能让他们一家人过个好年。
回到风和园进了集雅居,这个时辰薛诤按习惯正在院子里早读,昨天他终于良心发现不让她去跟着陪站了。她给窗前的两瓶梅花撒了水,照旧收拾了屋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几日阿昭总能在卧室里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烧卤味道,淡淡的常人不易发觉,若不是她久在庖厨,对那些香料熟悉的很,也不会闻得出来。这几日她检查了各处并没有什么发现,看得多了又恐薛诤疑心她是薛夫人的奸细,只能往香炉里多放了些瑞脑香,祛祛那若有似无之气。
除夕这日,薛诤按例要陪昌宁侯夫妇阖家吃团圆饭,阿昭因临时成了大公子的贴身侍女,除夕掌勺的差事便换人了,她今晚上正好不用当差,便换了身秋香色的衣裙,打算干完手上的活叫了披星和戴月两人去外面的灯市逛逛。她拎着食盒到了披霜苑,只见灯火通明,画梁结彩,满园的落梅如雪纷纷作舞,在花灯五彩的光晕中飘旋四起,簌簌而下散落一地碎玉白琼,她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觉屏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始终没有见到一个侍候的下人,只能自己一个人踱步走了进去。
厅门前,她唤了两声“莫离小哥”
,久久没有人回应。身
后,传来一阵如泉音滴鸣的浅笑,她立即转身,正见硕大如巨伞的梅树下皮毛铺地,侧卧着一个醉玉颓山的人影,他玉白色的印花织锦广袖随意拂地,镂金花纹攒珠束腰松松垮垮挂在蜂腰,手中玉瓶清酒斜斜欲滴,双眼朦胧,面色轻酡,已是昏昏醉了,扬扬飘下的落花淅淅零零落在他的衣衫和发间,如修仙于瑶池边的仙人眠在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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