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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弦三（第2页）

  那男人摘掉帽子，露出一张黝黑的国字脸，挂着满足的憨笑：“下雨天，就这么干浇着啊？”

  “放心，我俩不是来躲雨的，”

郭把齐玉露捧起来，是抱小孩子那种，夹着两个胳肢窝，一下子放在垃圾车的铲斗上，自来熟地说道，“师父，我俩也是垃圾，带我俩玩会儿！”

  这是孩子们的游戏，国字脸男人和许多流浪的孩子就是这样的结缘的，只不过眼前这样的孤男寡女倒是头一遭，这也许叫浪漫吧，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俩还是奇人！”

  齐玉露有些站不稳，郭紧随其后站上去，马上扶住她，她一阵眩晕，两个人腾空而起，她疯了似地尖叫：“啊啊啊啊！”

  铲斗悬停在半空，铸成了一个奇妙的视角，两个人强抑住作呕的感觉，扶住锯齿边缘，高处的雨，好像有些甜。  国字脸嚼碎了烟叶子，响亮亮地侧头吐了一口，娴熟地挂挡，似乎十分得意：“哈哈哈，别给你俩玩吐了！”

  郭和他搭话：“师父，干多长时间了？”

  “下岗以后就一直干这个，”

国字脸眯着眼睛，“你是郭吧？”

  郭眉端耸动：“你认识我？”

  “我儿子，小时候被你揍过。”

男人倒有些羞惭。

  郭笑着说了声我操：“他咋样？好了没？”

  “孩子去南方了，做生意去了，就是脸上留了道疤，但是挺好，因为那疤，没人敢惹他。”

  郭摸了摸自己脸上的刀疤，百感交集。

  两个男人粗口横飞，骂天辱地，把世界上的一切都说得难堪，可好在十分爽快，他们之间透着一种陌生的友好，齐玉露听得笑，偶尔插上几句妙言，让对话更增趣味，国字脸顶得意这个瘸腿的女人：“郭，你这女人好啊。”

  “她不怕我，我可是杀人犯。”

郭嫣然一笑。

  有人去掏挖墙壁上的铜线去卖，厂房很失落，遍体千疮百孔，四壁空壳一样伫立，风雨吹打，却莫名坚韧而不倒。漫天飘扬起条一群纹垃圾袋，彩色的、透明的、破洞的、褶皱的，如同一朵朵祥云，像是梦幻的游乐场，冷雨里，三个孤独的人说着漫无边际的话。

  “郭，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

那奔向死亡的甲板上，迎着海风，杰克紧紧从背后抱住露丝，就像郭抱住齐玉露那样。

  “那时候我还在蹲监狱呢。”

郭幽幽地说，并不愠怒，他和从前不大一样了，像是一块有融化迹象的冰块，是湿润的，不过还是透着砭骨的寒气。

  “泰坦尼克号最后撞沉了，满船的人都想要一个旅程，谁都没如愿。”

齐玉露悲戚地说。

  “那我就帮你把冰川挪走。”

郭痴痴地说。

  “船不安全，太平也没有海，还是火车好，”

齐玉露茫然地看着远方，“我想要开火车，一直开到头……”

  “开到头，你知道头在哪儿吗？你就开。”

  齐玉露没有说话，只是指着远处，一道彩虹横亘天际，郭伸出手，手掌的烫伤不再蜇痛，雨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