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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投石问路（第1页）

两人一见面，青丝脸上便现出一丝羞涩。

“我俩算是鬼门关里走了一回。我看你现在身体还弱，还是回重庆休养一段时间吧，上面应该不会过分为难一个女人的。”

“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活得很累，忘了那些束缚，你走吧，我不拦着。可我想知道你接下来的去处，或许有一天我也累了，可以去找你。”

“天下之大，可容我安身之处却不多。我还身负着这块怀表的归属，所以只能上那边去瞧一瞧了。依现在的趋势，那边似乎已成人心之所向了。但你我过往的身份并不一定能为那里所容啊。正是各方用人之际，你我且行且珍惜吧。”

话已至此，青丝默默松开了握着的手，这或许是换一种活法所要面对的无奈。海上跑活的人们对船讯自然是了如指掌。青丝被送回了上海，上岸后她自然知道回去的路，而青冢则另搭船去了青岛。兵荒马乱的年月，掩饰身份是一件极其容易的事。青冢自编了一套说辞：自己本随家主上山西地面收苹果，遇上山匪走散了，自己没脸独自回去，所以硬着头皮要到那地界去走一遭，非把家主寻一遍不可。这等忠义的举止，定是倍受褒扬，这样一来人们便不会产生怀疑了。不过这是青冢一厢情愿的想法，信息的闭塞，让他的认知与实际情况大相径庭。苹果种植在当地已然衰败，根本就没有什么正经商人还在经营苹果生意，当地人主要是种植鸦片。所以听的人都认他的话是一个幌子，再打量一下他的身板气度，也像一个靠收鸦片营生的走私客。细看他身无长物的样子，更怀疑他是匪帮的探子，于是对他敬而远之。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虽然行事低调不能使枪，但青冢手上的功夫一点没落下。夜里，在酒馆边上或是妓院旁打劫那些看着不顺眼的人，他干得毫不含糊。不到万不得已，他决定不碰官家人，因为遇到江湖救急的，一般人大多是破财免灾，官道上的人遇袭，那性质就不一样了，在这种风声鹤唳的环境下，容易引起关注，被人盯上。可是越往西走，他发现行情不对了，挂牌营业的酒店妓院几乎绝迹了，人们身上也根本没了闲钱。他非常庆幸，早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换成了身后背着的一袋锅盔，留了粮，心里就踏实多了。

这时，前面一人拄着算卦的幡子，步履蹒跚地走着，看着情况很是不妙。青冢从旁打量此人，他并不戴墨镜，是个明眼看相人。这说明此人心底下，不愿做那些奸邪的小把戏。他走南闯北的经历，正好补青冢信息上的缺。眼看对方虚弱得就要倒下，青冢忙上前扶了一把。

“老哥，这是怎么了？”

虽然有人帮扶，但看相人实在无力支撑了，于是两人一起倒在了路边。对方摆摆手，惭愧地说道：

“八天没吃食了，你没见那树皮都让人扒了吗？”

青冢卸下身后的行囊，从中取出半个锅盔。看相人眼睛一亮，忙用衣袖将它盖住。

“可不敢如此招摇。你知道现在一张饼就可以换个黄花大闺女吗？你一个人还有这么多，那会被饿狼撕了的。”

这话青冢信的，他只是没有想到，事情已经糟糕到如此地步。看相人接过青冢掰下的一块饼，细细地嚼着，又拿眼眯了青冢一回。

“阁下是迷路了吧？”

“老哥，何出此言？”

“看您这身板和背后的饼，阁下定不是一般人，却对眼前情势一无所知，还不时发点善心，不是迷路是什么？”

青冢微微一笑，暗自庆幸自己找对人了。于是他拱手施礼，起身一拜。

“还望老哥点化一二，为我指条道啊。”

“想你老哥我早些年也是在牌位上占得末席之人，自打贼人毁了课堂，孩儿们嚷着‘华北已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我先是说书，后是看相，一步步沦落成这副模样。然而，比起山河破碎，这又算得了什么呢？看了太多的热血抛洒在脚下的土地，除了满腔恨，谁不带着点迷茫啊？老弟，你这一路向西，怕是奔着那个地方吧。”

“老哥这双眼睛真是了得，随便一瞄，便能看出端倪。怕是早得半仙修为。”

“说笑了，现在这一路上十个倒有八个是奔那儿去的，善人恶人什么样的人都有。就如同去西天拜佛求经一般，只是这一路上的险恶，还得有八仙过海的神通，考究着各人的造化呢。”

话音刚落，只见他急低头，示意青冢警惕走来的一队人。夕阳下，路东头急匆匆地走来三四个人，一样的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也像逃难之人。但迎着光，明显可见几人步伐稳健，目光犀利，让青冢不自觉地头皮一紧，这是狼。

“看到了吧，这就是一路上的杀机啊。”

“他们会是些什么人？”

“说不好，日本人、国民党特务都有可能。有光就招来蛾子，有血就招来蝇。”

“那么那边就不加以防范进行甄别吗？”

“有没有防范我不清楚，即时甄别是不可能的。这就好比你我，相识一个照面，就能探得对方底细？说白了我俩此时交心，单凭了一个‘善’字。可是对于狡猾的狼，一个‘善’字它还是装得来的。”

“那这些妖孽盘踞圣殿周围，到底想干什么呢？”

“当然是收买人的灵魂，人在失魂落魄之时，是最容易被收买的。我不就被你的半块饼收买了吗？”

“敢问老哥此行欲往哪里啊？”

“佛和魔都已见识过了。我本是一先生，如今没了可教之人，但度化之责还是要尽的！谢你半张饼，你我就此别过，若再一路前行，只怕我就成了你的招魂幡了。”

青冢对这番话一知半解，但心中隐隐觉得，此人多半是红的。滞留此地，只为替人引路搭桥。那人又交代了几句，便蹒跚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