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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时修这些日子看来,姜辛成日间早出晚归,少在家中,一心扑在生意上头,对家里的事大有不闻不问的态度。他想到他“姜大善人”
的名号,觉得讽刺,笑了笑,“服侍过姜丽华的三个人,还请三爷改日叫来,我有话要问问她们。”
南台犹豫了少顷才答应,就怕各房里去叫那三个人,他们私下查姜丽华之死的事,不免要走露得各房都知道。别人犹可,太太只怕少不得要生气。
可不是这话?那边厢卢氏屋里,吃完饭,也不叫西屏走,将她留下来吃茶,其间便说到此事,“听说那小二爷在问丽华的死因?小二爷是官府的人,自然喜欢问这些事,可丽华的死,当年是查得一清二楚,是她自己不小心跌进井里淹死的,难道南台当时验得不实,她是另有死因不成?”
西屏放下茶碗微笑,“我这位外甥就是这样的性格,看见人家办丧事他也要去打听打听,三叔当时验得清楚,周大人当时也派人走访严查过,还能有什么别的缘故?”
说话间,仿佛意有所指,“请太太别多心,他就是好多管闲事,太太若是不喜欢,我回去就叫他别问了。”
如此一说,不让他问倒显得是卢氏做贼心虚了。她看她一眼,摇撼着手,“算了,他喜欢问就叫他问去好了,我不信里头还会有什么隐情。若真有,给他查对出来,也算是替丽华伸冤。”
她那双永远像是睁不开的眼睛向着虚空中眯起来,竭力做出来个云淡风轻的笑,她本没什么大智慧,却偏喜欢乔装城府,有时不免显出一种小人装大的滑稽。
她将话锋一转,见缝插针地赞那丁家,“你看丁家太太多周到,上回去她府上吃席,说那几个菜好,今日她就巴巴打发人送来了。知道你原是南京人,还特地烧了南京菜,可见是真心喜欢你。我这里不必说,你也应当预备个什么,给人家回礼。”
“我昨日凑巧刚绣好了一块缂丝料子,不如送去丁太太做扇面?”
卢氏满意地点点头,“你的活计倒是拿得出手。”
她稍微顿了顿,又道:“我听她那日说,正愁丁大官人屋里没有个活计好的人,给他做鞋还得往外头做去。你不是最会做鞋?不如给她公子做一双,横竖也是闲着。你老爷正预备要和他们家在山西合开个冶铁场,眼下正是要笼络人家的时候,这也算你做儿媳妇的为家里分忧。”
这分明是拿儿媳妇做礼,西屏既不多问,亦不多说,只笑着应承。
卢氏生怕她不懂话里的深意,又试问:“你看那丁家大爷怎么样?”
西屏拿余光瞟她一下,笑道:“媳妇看他倒是位体面的官人。”
“他也和他母亲夸赞你呢。”
“是么?”
西屏点点头,“那么要多谢他了。”
卢氏细看她低下头去,脸颊上飞着一缕羞涩的红,心道她八成是领会了她的意思,也是愿意的,心下大为放心,紧着便笑出来,“好,好,不日丁大官人就要随他父亲,还有咱们老爷到山西去了,咱们也请他们母子到家坐坐,就当还席。”
“全凭太太做主。”
这卢氏一高兴,对西屏就比往日放任了许多,暗里吩咐裘妈妈,只盯着她就是了,不要多话管她,免得惹她生气,当真使起性子来,就不好了。
因此时修频繁往来慈乌馆,裘妈妈非但不再置喙,反而待时修愈发周到起来,茶水饭食,无不贴心。
时修渐觉出不对,因问西屏,西屏只是一笑而过,“这有什么,你是我的外甥,又是大人,又是客人,待你客气点不是应当的?你怎的那么多疑心?”
时修也懒得多问,欹在那廊柱子上吹风,专候着南台将从前服侍姜丽华那三人领来。
这会是傍晚了,西屏也陪他坐在吴王靠上,摇着柄湖色纨扇,扇面角下那簇白色的兰花是她自己绣的,有一丁点淡黄的蕊,像她这个人,从大片大片的素净里凸显出一点明艳。夕阳斜入廊下,落在她卷翘浓密的睫毛上,像睫畔长出一片星光,很是俏皮,总是不经意地含情脉脉地朝他扇动一下。
扇得时修心头一痒,左右看看没人,便凑上去亲了下她露在扇子上面的额头。她陡地睁大了眼睛,作势要骂人,偏巧南台领着那三个仆妇来了,二人立时都装得一张若无其事的面孔。
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觉得口腔里更燥了,便不自在地摸着后脖子站起来,朝廊庑底下走去,一双桃花眼有点泛红。
南台在台阶底下向他引介,“这是五妹妹的奶母,姓全,这两个是原先伺候五妹妹的丫头,一个叫缎儿,一个叫锦儿。”
时修打量着三人,全妈妈和四姨娘一般年纪,缎儿和锦儿不过十六七岁,三个人一并给时修福身,始终低着脸,不大看他的样子。
她有孕了?
按说全妈妈等人一时低头不语,时修猜她们是惧怕公门中人,所以格外和善地笑了笑,“不要怕,不过是随便问你们几句话而已。”
到底是那全妈妈老练些,抬头问:“不知小二爷要问我们什么?”
“五姑娘跳井前几日,可有些什么反常的举止?你们都是贴身服侍她的人,她假使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想必都逃不过你们的眼睛。你们先不要急着答,好好回想回想再说。”
全妈妈本来要张口,闻言又闭上嘴,遥想一阵,才说:“我记得前两日,姑娘胃口不大好,成日不思饮食。不过那一阵天气十分炎热,我想,这也是平常,就没大留心。”
那锦儿跟着想起来,“是是是,姑娘还犯起懒来了,没事就放着帐子在床上睡着,成日昏昏沉沉的,有时候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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