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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小橘（第2页）

高跟鞋踩在院落里的声音逐渐远去，青梧把书包往上颠了颠，晃晃悠悠走进最里面的那个单元门，低头数着一个个台阶，停在五楼，掏出口袋里被攥的湿漉漉的钥匙。开锁，防盗门吱呀呀的出刺耳的声音。

正对着的阳台上，下巴胡子拉碴，型依旧是寸头的男人，朝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听到书包放在桌上的声音，掐灭了手里的烟，反手把窗户打开，把烟头踢进了柜底。

“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爸一会儿给你买回来。”

青梧把橘猫抱起来放到桌子上，打开台灯，从书包里往外掏作业的动作一顿。环顾着屋子里已经翻新刷白了墙，还有空了一半的衣架。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吃杯子蛋糕。

然而男人在听到她的回答后，把脖子上的毛巾搭在旁边的椅子上，黑黄的皮肤，白色的工字背心，他沉默着，随后走到门口，一手提着大袋垃圾，一肩扛着长短不一摞在一起的木板钢条。手臂上的明显的青筋和交错凸起的血管，以及额头上被擦去后又重新冒出来的细汗。

呼出一口气：“...又不是小孩子了，换一个吧。”

......

青梧有只橘猫，是妈妈送的。橘猫的名字很简单，也很平常——小橘。

小橘很乖，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装在书包里，刚刚好可以陪着她上学下学。

青梧还有爸爸给的零花钱，每天两块钱。攒攒的话，不仅可以给自己买本每星期最爱的漫画杂志，还有小橘最喜欢的火腿肠。

小橘不害怕过于空荡荡的房间，不害怕被装在窄小憋气的书包里，不害怕围在她座位边劈头盖脸的噪音。

更不害怕离别。

它欣喜着每一次拉开拉链后见到的光亮，欣喜着每一次拨开塑料包装后馋人的火腿肠，欣喜着每次回家后被家人摸摸头和抱在怀里的手。

星期五，是青梧最喜欢的一天。就算今天天气预报说有雨，就算爸爸今晚很忙没办法和她一起吃晚饭，就算被带有偏见的数学老师罚去楼道里站着，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上就要放学了，她马上就可以带着小橘，去书店里买最爱的漫画杂志，马上就可以回家窝在床上，抱着软乎乎的家伙一起看故事里的英雄有没有拯救世界。

马上。

一摞画纸被用力的甩在她的脸上，又稀里哗啦掉落在地上，讨厌的班主任在办公室对着她破口大骂，说她这辈子都没有前途，说她只配去外面捡垃圾。

青梧背着手，垂着头默不作声。

最后等她回到教室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了，走近如往常一样乱糟糟的座位上时，她现自己的书包被拉开丢在了地上，桌子上的作业本和卷子像雪花一样，白茫茫撒了一片，小橘不见了。

青梧抓起书包慌乱地跑出门，里面的铅笔橡皮尺子，课本卷子落在后面，胡乱撇了一地，放学后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拖过一次后的地又湿又滑，让她在转弯处狼狈的摔了个惨，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小橘一直都很乖很安静，是不会乱跑的。

她跌跌撞撞的去了卫生间，去了操场，去了医务室，去了放体育器材的仓库，最后，她又拖着空荡荡的书包回到教室。回座位时，背包带子意外挂倒了立在水桶旁的扫除工具，叮呤哐啷，连楼道里的感应灯都猛地亮了起来。

青梧找到了小橘。

就在一开始的教室，哪里也没去，什么都没装的垃圾桶里，装着她的小橘。

今天，是个讨厌的雷雨天，今天，爸爸晚上工作忙又没法陪她一起吃晚饭。

外面，隆隆响的闷雷，往常的情况下，她只有抱着小橘暖乎乎软绵绵的身体，才会感到心安。

可小橘现在变得硬邦邦，冷冰冰的。就像青梧落在办公室里被班主任撕碎后又踩了好几脚的画纸。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喜欢的星期五，明明是和平常一样的放学，明明是和以前一样的挨骂。

教室会落锁，灯光会熄灭，打雷会下雨。

下班的下班，回家的回家，笑的笑，说的说。

好像只有小橘被丢掉了。

青梧跪在地上，捞出来后，替它理了理乱糟糟的毛，替他抹去肚皮上沾有的笔墨，替它拆开脑袋上打了个死结的塑料袋，蜷缩起身子把小橘抱紧在怀里，妄图用体温让其再次温暖起来，没有什么血迹斑斑，没有什么体无完肤，没有什么惨不忍睹。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形影不离，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独属于自己，因为喜欢，所以想要抓在手里。

这真的只是很平常的一天，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现在，青梧也被丢在了这里。

因为她害怕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