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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十月繁花（第1页）

十月下旬，桂花开得繁盛。所十里飘香，并非虚言。京都街头巷尾都弥漫着那沁人心脾的芬芳，每每路过花香浓郁之处，总有人驻足折枝赏玩。

崇业坊的晋国公裴府桂芳堂。西南角上一棵约有三丈高两人合抱粗的古桂树，郁郁葱葱的叶子衬着一簇簇娇小的浅金色花瓣，遮住了庭院的半边天。

树影婆娑间，裴晁流畅地挥舞着青鸿剑。一身的广袖白袍与袖口衣边的黑色绣纹，相得益彰。身剑化为一影，随风而动。华光流转，气势如虹。剑舞毕，腰间的金镶碧玉佩玲玲摇晃，他安然伫立于树前，有一种说不出的缥缈之感。

恰巧此时，姜灿推开院门而入。

裴晁转身抬眸望去，瑞凤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忽而飞身而起，只见一道夺目的剑光闪过，须臾间，连人带剑已到姜灿面前。古桂的枝干在凛冽的杀气中瑟瑟作响，似乎有一层薄雾迷了眼一般，只闻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火花四溅。

一声巨响，两个起落，两道身影伴随着漫天飞花回落原地，裴晁与姜灿两两相望，飞花在视线中洋洋洒洒地落下。裴晁轻笑一声，姜灿原地退了两步，持剑的手肉眼可见的颤抖。

姜灿深吸一口气，扶剑单膝跪地道：“世子赎罪，是属下无能。”

裴晁回身将剑收入鞘中，问道：“起来。何事？”

姜灿起身，抱拳行礼，“世子，回纥那边的消息，马吉可汗已死，乌介顺利即位。三千战马已入境。”

这次夏疫，回纥前可汗马吉连日劳累奔波，体力不支，也染上了疫病。乌介在裴晁这里得到药后，在一次祭天大典中，先是假意晕厥，醒来后便说自己受了天神点拨，知晓了解决疫病的良方。回纥百姓此时一时穷弩之末，任何的希望都不愿放过，当即便要尝试，结果可想而知。

人心人言，总是这世道上最不可信之物。

马吉可汗的威信，在连日的奔波无果之中，逐渐耗尽。而乌介的出现扭转岌岌可危的皇室权威，回纥需要一个神所照拂的君主。

裴晁走到树下备好的茶台边，坐下。此时的水刚刚沸腾，他舀出一瓢开水，用竹荚搅动成一个小小水涡，“顺利？乌介这次占了天时地利人和，没让咱们多费心。”

姜灿看着那水涡，继续说：“说交接的并不是很顺利，乌介还是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心思。他知道这些战马走的是私路，便给它们喂了些药，使之亢奋非常，过境时险些闹出事来。好在琮风在。”

裴晁勾了勾嘴角，眸中满是轻蔑：“我手里捏着他把柄，他不想受制于人，自然也不想我太好过。”

手中的动作也没停下，量茶的小勺取了茶末，投入水涡的中心。

“焦泽从高昌府传回的消息，回纥皇室之间对于马吉可汗的死颇为怀疑，在暗中调查。”

姜灿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而且京都城内，最近陆续流传着，关于天君赐药解百姓苦的言论。城中不仅是摩尼寺，还有其他寺庙也开始筹划重建庙宇，为佛塑金身。”

“他那些兄弟不是傻子，马吉死得蹊跷。乌介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王，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上天照拂的圣君，这样的话只能骗骗百姓。”

裴晁神色间一抹阴戾转瞬而逝，摇了摇头轻笑道：“京都。京都。倒是我小看他了。想在大琞的地界上扩张他圣君的影响力，想让咱们宫里的那位也承认他，所图不小啊。李明德不是在查铸币的是吗，如何了？”

姜灿道：“太尉似乎已经查到了私铜矿。咱们府是以商贾身份介入，收拾得很干净。不过佛像塑金身耗铜极大，摩尼教在中原建寺一年多过一年，现在严重影响到了钱币流通。这次怕是有大动作。”

裴晁漫不经心地将茶沫中的黑色水膜，一点点刮去，“偷得浮生半日闲，一缕茶香染流年。既然该办的事办完了，火也烧不到咱们身上，让焦泽继续盯着就行，暂且等着吧。”

“对了，上次那丫头查出来了吗？”

姜灿有些为难道：“是珈蓝寺的小尼姑，法号名叫千一。十年前入寺为尼，一直深入浅出，那日盂兰节随着主持师太来慈恩寺参加佛会。跟踪她的人暂时没有查出来，那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反侦察能力极强。”

裴晁放下茶盏，侧头饶有深意地看着姜灿，“深入浅出，一出寺就有人跟踪？看来这丫头的身份不简单啊。”

珈蓝寺位于长安城以西外不远处，寺庙主塔是一座约有九层的木质塔楼，名曰莲方。

此处环绕连绵成海的森林，重峦叠幢的青山，雾气缭绕的丛林，似是将古寺包裹其中形成一座天然的屏障。

据说这塔楼，原是前朝一位及受宠公主所造。用来珍藏传世古籍藏书名流画作，不知为何公主看破红尘出家为尼，便围绕塔楼四周星星点点造了些许庙宇禅房，随行侍女也均跟随公主出家遁世。

现如今古籍藏书画作均转去了城中晋昌坊中的慈恩慈，从此这里便是一座普通的寺庙庵堂。

千一自从来到珈蓝寺其实一切都好，莲方楼中的古籍藏书虽已移走，但普通读本倒也是一应俱全，上到前朝诗词歌赋下到民间俗讲故事百无一漏，时间自然是好打发的。

只是寺里这如山涧流水般周而复始地坐禅、诵经、斋戒，实数无趣得紧。原是因为她从小读书就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而经书翻来覆去总是那些，读久了自然提不起兴致。

今日也如往日一般，晨钟暮鼓在耳，云过风清，钩月初露，从书楼窗间望去青山携余晖，豪迈中带着几分秀丽，千一坐于桌前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

一声低沉的男音，在千一身后响起。

千一被这一声吓了一跳，颇为无奈转过身道：“阿布，你们这些武功好的，怎么都忽然出现，叫人真是猝不及防。”